異鄉人生

新加坡前總理李顯龍說過：「不要落葉歸根，要落地生根。」這和早年我父母「既來之，則安之」的理念很近似。但我可「則安之」，做不到落地生根。

我父母在年輕時，因工作調動，在國內舉家搬遷是常事，開始帶上他們的父母，等他們成為父母後，又帶上我們。所以我們兄妹從小就習慣住新家，上新學校，認識新鄰居，對異鄉生活不陌生，甚至有點喜歡。

一九八二年，父母去新加坡旅遊，發現那是個適合中國人居住的國家，於是全家移民新加坡。雖然新加坡人視我們為外國人，但新加坡是個華語很普及的國家，每天工作的同事多數是華裔並講華語，下班回到家，面對的仍是最熟悉的家人，所以在新加坡生活的異鄉感並不明顯，也很容易融入，我還得去國外生活，才有了異鄉感的初體驗。

一九八九年，我去日本工作，落地日本大阪機場，就覺得天和地都變了，意識到真異鄉到了，一切從零開始。學語言，找住處，隨風俗，和日本同事處事，和日本人交朋友，還要和日本人吵架，略感到做異鄉人的難處，但也有成就感。異鄉生活環境，讓我學到新事物並更成熟，我也毫不吝嗇地用我的全部學識和能力回報它。

剛在日本過得如魚得水，公司老闆給了我去美國夏威夷學習和工作的機會，這正中我奔往新異鄉的心願。一九九六年，我移居夏威夷州的州府Oahu，邊學習邊工作。和日本傳統很相似的夏威夷，加上日語和英語通用，讓我感到處處很舒適，同事、朋友和家人都說：「夏威夷是人間天堂，這回該落地生根了。」

有一次，我從新加坡探親返回夏威夷的飛機上，鄰座的乘客問：「去夏威夷旅遊？」我回答：「不，是回家。」那時，我的潛意識中，也的確把夏威夷當成了我人生的最終歸屬地。

又是個性使然，當更稱心的工作找到我時，嚮往異鄉生活的情緒又被燃起。二○二○年晚春，我簽了新工作合同，從Oahu飛去華盛頓州的西雅圖。

我到過美國本土很多城市，但都是旅遊，在西雅圖機場，聽到接我的西雅圖朋友說：「歡迎來到美國，我才意識到，美國西雅圖又是一個新異鄉，開始融入和開闢它，再讓它似故鄉吧！至今我已在西雅圖居住了近五年，工作生活都很順利，除了多雨濕寒的氣候。

我以後會再去一個新異鄉？還會被人問：「妳到底是哪國人？」我幹嘛非得屬於哪國人？為啥非得在同一個地方生活到死？其實異鄉人的生活，不僅可以平分我的故土情懷，還可以淡化我的思鄉之愁。我可能永遠無永居之所，但處處可以是我家。（寄自華盛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