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兒子緊緊抱著

你這樣緊緊抱著我；我好像從來沒被你這樣抱過。以前，我確實也這樣慎重抱過你的――類似現在這樣，緊緊地抱著。你低頭看我，我開玩笑詢問：「嘿！老爸會不會太重？你知道的，我已經努力減了很多重量。」

「我想起，你小時候最喜歡我抱的，你跟弟弟妹妹都是。你們喜歡我回家；因為一年我難得回家幾次。我回家，你們會到社尾橋頭等我；我回台北工作，你們會陪我走到橋尾才依依不捨揮動小手。我一一看在眼裡，眼底有一種溫熱。我提著行李坐客運到彰化火車頭，沿路把你們的眼淚化為祝福，再坐四個多小時的火車到北投，深夜才走路回到我工作的天母。我沒有跟你們說――我聽到火車汽笛聲，過年又不能回家時，會想哭。」

「嘿！兒子！有在聽嗎？怎麼不回答我？只一路提醒我路上狀況，你不知道我看得比你清楚嗎？」「我那麼少回家，你們還是愛我，愛到讓你娘嫉妒；不單是因為我回鄉時會給你們買城市小孩的玩具與零嘴。我記得你們四個小子最愛我回家，如果是冬日，你們最喜歡我燒一鍋水在稻埕上幫你們洗澡，洗完澡穿好衣服後，你們排排站，在簷下陽光明亮處，一個個輪流坐到小板凳上，等待我的雙腳挾住你們的頭頸輕輕幫你們掏耳朵，你們舒服地把頭靠在我的大腿上，聽任我擺佈……」

「兒子！記得有一年，我給你買了一雙二手溜冰鞋，回家已近傍晚；草草吃完了麵，你迫不及待叫我幫你穿上。我牽著你的手在收攏、蓋著塑膠帆布的稻穀場上練習平衡，你想要快速學會，叫我放手，你跌倒了又爬起來……。晚上你睡到我旁邊，你整夜搔抓，稻芒把你的手腳噬咬得斑斑紅腫，你興奮得難以入睡，一直跟我說話。」

「嘿！兒子！這回我離開故鄉將是恆久的了。謝謝你們，讓我在這裡跟你們的母親會合，她在這個我們選好的靈骨塔等我一年又十五天了……。兒子，你們不要哭，不要讓我的新鄰居笑話了。爸爸知道你們很孝順，買了跟我相鄰的塔位，未來也會睡在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