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煎熬 有人連考8年、有人考出一身病來

考研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戰線往往要從前一年的12月拖到來年春天，自嘲「有人去年12月就死了，直到今年2月才埋」；有人從考上大學的第一天就開始準備考研。專家說，破解考研「高考化」，就業是關鍵。

「提高競爭力」、「圓夢名校」、「本科畢業找不到合適工作」……考研的原因五花八門，越來越多的人「卷」入這條賽道，二戰、三戰甚至五戰、八戰。一些不斷復戰的考生們，付出了高昂的成本，卻又最終難以「上岸」，在「研考似乎永遠走得比我快」的進退兩難中，2023年又將有300萬考生落榜，這些年輕學子的青春正被一次次考試抹去。

考出病來 卻不輕言放棄

2月21日這天起，2023年碩士研究生招生考試成績陸續公布。北青深一度報導，孫狀狀的分數是328分，她所報考的專業去年分數線是361分，前年是346分，比照往年分數線，她今年很難「上岸」。從2015年開始，她連續八次報考北京電影學院同一個老師的研究生都鎩羽而歸。

考研的八年裡，孫狀狀也嘗試工作，月工資高的時候有兩萬（人民幣，下同）。2020年，她的職場有了極大的上升空間，此時她卻選擇離職。這似乎成了一種慣性，在工作和考研之間，她總會無條件地選擇考研。如果說一開始考研是出於對專業的熱愛，考了八年之後，孫狀狀覺得，考上研究生最大的意義是收穫心靈的滿足感。

21日這天，雲黎哭了三場。為了這次考研，她專門辭了工作複習備考，但分數比去年還低了10分。已四戰失敗的她說，還是會準備「 第五戰」。在父親每年都會催婚、考公務員的背景下，考研是她爭取人生自由的「 挑戰賽」，不能輕言放棄。但連續考研幾年，雲黎的身體出了問題，每天要喝中藥調理。

還有人為了「名校情結」而一考再考。一名四戰南開大學失敗的考生說，自己在二戰時可以調劑到中華女子學院的婦女維權研究方向，但為了夢想的南開大學，她放棄了調劑，現在的她感到後悔：「我的名校情結把我害了，如果當時去（中華女子學院）的話，我現在已經快要畢業了」。

想逃避就業 又能刷學歷

考研越來越難，分數越來越卷，這不是個別考生的感受，而是現實。「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找不到好工作」，從事考研輔導行業五年的老師李強說，「尤其是文科生，哪怕是211本科都沒人要。考研對他們來說，也算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了，既能逃避就業，又能給自己刷學歷」。

找不到符合期待的工作，於是年輕人們決定考研「卷學歷」。李強說，在他的學生中，不少人嚐過了「工作的苦」之後，決定重新吃「考研的苦」，因為覺得「工作還不如考研」。李強回憶，2018年，他剛進入考研輔導行業時，每年每個班100人大概只有一兩個「二戰生」；2021年，他所在的考研機構有800名學生，其中復戰的有兩三百人。

與報考人數的增長相比，研究生擴招的速度則遠遠趕不上。且從2020年起，無論是「985」、「211」還是一些雙非院校，研究生考試的試題難度隨著錄取率的降低而升高。

「我總結八次失敗原因是，我自身進步的速度沒有跟上研考的步伐，它走得比我快。」孫狀狀記得，初戰前，她和同學開玩笑說，「一年考不上，我就考三年，三年考不上就考五年，我給老師考退休了，沒想到一語成讖」。

無人傾訴 年齡壓力更大

這麼多年考研值嗎？對在天津一家中小規模廣告公司工作的雲黎來說，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但她覺得自己還是會繼續考下去。「對我而言，考研是『往上走」的最正確的一條路，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但這個機會只在那些最火的院校裡才有」。

報考山東師範大學的考生夏青樹也查到了自己的分數：331分，院校排名第75名。去年夏青樹報考專業的國家畫線是361分，她清楚自己最好不要抱太高的希望。考研三年，站在年齡2字打頭末尾的夏青樹，和孫狀狀面臨著更大的年齡壓力。夏青樹決定，如果這次不成功就不考了，她覺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心理壓力了。

這8年裡，孫狀狀一直在單打獨鬥，她從不與人傾訴，只是默默消化著每一次的失敗。「老話不是說，不撞南牆就不回頭，我覺得南牆上，已經有磚被我都給磨平了。牆還是那麼高，但有的磚為我而碎」。

洗白學歷 「一上大學就準備考研」

許多人在大學快畢業前的一兩年立下了成為碩士研究生的目標，有人則早在考上大學的第一天就開始準備考研。但在「上岸率」連年遞減下，不少考生又把自己捲進了另一個「考研高考化」的漩渦裡。專家說，核心問題仍在解決「就業難」以及高校圍繞考研組織教學的現象，並重點發展職業高等教育，否則恐產生研究生考分不錯但綜合素質並不高的人才問題。

在寧波某「雙非」院校（指非一流大學建設高校和非一流學科建設高校）的大四學生陳芳，就是從考上大學的第一天就開始準備考研。中國新聞周刊報導，因為就讀的大學並非重點，她擔心以後就業不佔優勢，因此早早下定決心通過考研洗白「第一學歷」。遺憾的是，她遇到了「史上考研人數最多」年，與其相對應的，則是「上岸率」連年遞減。

走出考場，陳芳知道今年大概率是沒戲了。但對研究生學歷有執念的她決定選擇另一條同樣艱難的道路：出國讀研。「現在沒有研究生學歷，工作不好找，體制內也不好進」，她說。

與陳芳有同樣經歷的大學生並不在少數，而考研「高考化」的趨勢也引發了各界的關注。與此同時，不少高校也在創造各種條件支持「全民考研」，讀研率、保研率也成為了部分高校在招生競爭中的宣傳亮點。

報導引述廣東省社會科學院省人才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周仲高表示，考研「高考化」現象反映了社會對更高學歷人才的需求，但就業難、就業門檻高，迫於就業壓力而選擇繼續深造的人數也佔有一定比例。研究生教育能一定程度上延緩就業壓力，這種作用仍是過渡性的，最終仍需要高質量的就業市場與其匹配。

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表示，圍繞考研組織教學，會將大學辦學簡單化。「如考研不考實驗，不少本科院校不重視實驗室建設與實驗教學」。他認為，以考研為導向的大學教育體系會影響大學人才培養質量。

與大學「高中化」、考研「高考化」趨勢息息相關的是，「就業難」與「招工難」並存的結構性矛盾。2023年，高校畢業人數再走新高，就業工作面臨的形勢依舊複雜嚴峻。但一些生產製造行業缺工現象普遍，不少企業面臨「招工難」、「用工荒」等問題。

唯學歷論 技職人才好缺

不少專家表示，破解考研「高考化」，就業是關鍵。

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表示，當下的考研熱與教育的管理和評價權力高度集中、標準過於單一息息相關，難以滿足社會對多樣性人才的需要，建議考試招生政策應給予學生和學校更大自主選擇權。中國人民大學就業研究所研究員劉爾鐸則說，製造業一直面臨著人才缺口，「我們需要更多高級技術人才」。

熊丙奇表示，受「學歷社會」唯學歷論評價的影響，大部分本科院校都想辦綜合性大學，培養學術人才，而不願將職業教育作為自身的辦學定位。但從社會對人才的需求看，國內90%的高等院校都應該進行職業教育，培養高技能人才，應切實推進教育評價改革，破除唯學歷論，提升職業教育的地位。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文中採訪對象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