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書（一二）

何文鈺一驚，滾燙的一勺圓子囫圇倒進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滿臉通紅……

三碗湯圓留在餐桌，何文鈺和曾芳恬跟老人說了再見。走出來，日頭已西斜，陰濕之氣開始掩上。何文鈺雙臂環胸不講話，曾芳恬手插在口袋裡，保持沉默。有些人習於用語言打破僵局，佯裝對尷尬一無所察，但曾芳恬可以無視尷尬。

快走出巷口時，何文鈺自我開解：「唉，人老了就是這樣。」

「明天我就開工，先跟何伯伯交個朋友。」

「對，交個朋友，」何文鈺笑笑，「我爸對朋友最好了。你如果不急著回去，我帶你去老家看看？」

兩人一路走，何文鈺指點一些消失於現實但永存記憶的地標，說著、說著便興奮起來。她眼前浮現梳兩條辮子、別蝴蝶髮夾、著粉紅裙褲的她，騎著三輪車，在附近巷道繞，踏板一踩，車子「唧」一聲響。那時小巷只有慢悠悠的腳踏車來去，鄰居都認得她是大作家的小女兒。

很久沒走到這裡了，從父親那裡出來，總是直奔學校或家。真是太久了，繞了一圈，熟悉的老家竟然找不到。

找不到。

她愣住了。忘了回家的路？她想到幾年前的寒假，她帶著兒子、女兒去大陸，寧波、杭州、上海玩了一圈。爸爸老家的晚輩，喊她姑婆的，一路作陪。時值春櫻盛開，便想著去植物園看櫻花，也讓孩子們草地上輕鬆跑跑跳跳。那個侄孫帶著個女朋友，把他們送到植物園門口，說中午過來接。

沒想到植物園超大，繞來繞去找不到方向。問了幾個人，都是遊客，都搖頭。難道他們不看櫻花？她感到詫異，以為所有人都像他們是來賞櫻的，跟著人走就是了。（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