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歲的芮妮(上)
芮妮在機場候機去拉斯維加斯開會,廣播通知旅客,會延遲一個小時登機。
「最討厭班機誤點。」芮妮沒好氣地說。她提起腳邊的手提袋,想拿出電腦,把開會的文件再做一次整理。
「別拿,」比德按住她的手說,「不要想公事,我是跟妳出來度假的,對吧!」
她抬起頭望著比德,他笑著對她眨眨眼。
比德笑起來,整張臉就像初升的朝陽,燦爛明朗。
「好,不想公事。」芮妮放下手提袋,握著比德的手說,「這兩天你想做什麼?你知道白天我很忙,沒時間陪你。」
比德聳聳肩,「No idea,只知道拉斯維加斯是賭城,可是我不會賭博。」
「賭城並不只有賭博,好玩的地方不少。你是第一次去,不怕沒事可做。不過拉斯維加斯是不夜城,晚上才熱鬧。這樣吧!白天你就租個車,到郊外景點逛逛。」
之前芮妮告訴比德,在拉斯維加斯的一切開銷,都由她支付。
帶比德一起出差,是上星期才決定的事。拉斯維加斯是給人狂歡的地方、是刺激官能的地方,一個人去太寂寞無趣,有比德在一起,才不枉燈紅酒綠的歡樂。
比德難掩興奮之情,「隨妳安排,妳是老闆。」
芮妮常去拉斯維加斯開會,該玩的地方都玩過,晚上歌舞昇平、紙醉金迷的場面也不再讓她震撼。但這是比德第一次去,晚上她會帶他去高檔的餐廳,看一流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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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十年前,她和藍諾一起去拉斯維加斯開會。他們是不同部門的同事,正在熱戀中。開完會他們刻意多停留兩天,享受屬於情侶的天堂。他們陶醉在周遭氛圍引發的濃濃愛意中,差一點去當地特有的快速結婚禮堂,成為法定夫妻。
結果是禮堂門口懸掛的兩顆閃閃發亮的大紅心,突然讓芮妮感到怵目驚心。她不相信,她和藍諾的心會永遠相依相偎,對著彼此發光。立刻,她牽著藍諾的手回頭走。藍諾沒說什麼,她不知道他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他們都當沒發生過這回事,繼續他們快樂的假期。
後來不到一年,芮妮升到比藍諾高的職位,他們之間的熱度開始逐漸冷卻。等藍諾去別家公司工作,他們的關係也就正式結束。
藍諾是芮妮交往的男友中,最令她心動,也最認真的一個,甚至還帶回家和母親見過面。
母親對這絕無僅有的舉動十分驚訝,芮妮從青春期開始,就宣稱終生不婚,因為「男人是靠不住的」。一開始母親想說服她改變心意,「天下好男人也不少」。
她回說:「結婚有什麼好?看看妳和爸爸,不也是離婚收場!妳當初一定認為爸爸是好男人,才嫁給他吧!」芮妮知道只要搬出他爸爸,母親就無言以對。
母親的一絲希望和芮妮自己的一絲動搖,終歸還是曇花一現,生活又回到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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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護照?」芮妮問。
比德搖搖頭,帶著疑惑的眼光看著芮妮,「去拉斯維加斯要護照?」
芮妮笑著說:「當然不用,在國內怎會要護照。我是在想,每一年我都會去歐洲出差,下次帶你一起去,願不願意?」
「當然願意,信不信,我小時候的願望就是長大要努力存錢,去全世界旅行。」
「願望倒是不小。今年我應該會去一趟荷蘭,如果能辦好護照,你的願望可以開始實現了。」
「真的?」
芮妮點點頭,看著比德那一對發亮的藍眼睛,她自己也覺得開心。自從比德進入她的生活,她感覺生命的活力再度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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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藍諾之後,芮妮有幾個短暫交往的男友,而且年齡都在三十歲以下。事實上,到目前為止,芮妮所有的男友,年齡都在三十歲以下。交往時彼此都明白,對方並無意維持長久的關係,當熱情漸退,自然就毫無傷感地分道揚鑣。和比德已交往一年多,彼此的熱度還維持在平穩的狀態,芮妮自己都感到有幾分意外。
當芮妮意識到自己只交往三十歲以下的男友,她曾自我剖析,很明顯的,她在步他父親的後塵。
她十歲的時候,四十歲的父親為了一個二十歲的女子,和母親離了婚。她和妹妹由母親獨自撫養成人。母親那時還不滿四十,但她選擇了獨身,不願再步入婚姻。
「媽,妳自己都不想再婚,為什麼老勸我結婚?」芮妮問過母親這樣的問題。
「我結過婚,有兩個孩子,體驗了女人該有的經歷。我是怕妳將來會覺得遺憾。」
「媽,妳不必擔心,我絕對不會覺得遺憾。」她語氣堅定地說。
父親並沒和那二十歲的女子,維持長久的關係。在父親五十歲時,娶了一個二十五歲的女子,不久還生下一個兒子,但沒多久又離了婚。如今七十歲的單身老男人身邊,仍然不乏年輕女人。
她從小就不滿父親的花心,他們之間的關係十分疏離。但為什麼父親追求年輕伴侶的行為,會出現在她身上?這不可能是遺傳,她只能歸咎於某種潛意識的表現、某種報復的心理。她不知道為什麼妹妹卻絲毫不受影響,和大學時結交的男友結婚生子,過著所謂的正常生活。
「男女不同,結交小男友,到時候吃虧受傷的還是女人。」妹妹警告過她多次。
「放心,我是鐵石心腸,不會受傷。」
母親和妹妹老是為她操心,芮妮心想,只要有份好工作,存夠了錢,其他都不重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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