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上岸（一六）

「哦，是一個校友會。和我見到您那次差不多，主要就是認識點同行前輩。」男人簡短「哦」了一聲，沒再接著說。

信號燈亮起，他們得以避開街道邊散落的垃圾和中東餐車上肆意飄散出的燒烤濃煙。宋伊向來害怕無聲的尷尬，便在斑馬線上接著問：「您當時找工作，有參加一些networking活動嗎？」

男人「嗤」一聲笑了，宋伊在側旁無法察覺他細微的表情。「沒有！我們那時候都實打實靠讀書啊，會就會，不會就是不會。生活整天連軸轉地都忙死人了，哪還有時間搞這些。」

宋伊默然附和，內心卻有些異樣。男人大概有點曲解networking的意思。這項在美國極為常見的求職社交也許在他眼裡，多少有點投機取巧和不務正業。宋伊不好反駁，只能歸因於他們所處的時代不同，二十年前的國人不參與美式社交，也十分合情合理。

兩人又走過一條馬路，糖炒堅果攤位的香氣遠沒有冬日裡誘人，斜對面背著孩子的墨西哥女人則靠著現削水果，占據絕對優勢。宋伊好奇起對方的身世來，不知道他有沒有結婚生子，是不是和很多有家室的人一樣，住在離紐約較遠的周邊。宋伊當然忍住沒問出口，這些話題在職場裡，多少有些不合時宜，他們並不是國內居民樓裡乘坐電梯時遇上的鄰居。

突然，一小陣笑罵和驚呼從前方人群裡爆出，宋伊和男人交換了一下疑惑的眼色，準備伸長脖子探個究竟。街道水洩不通，目光並不能投至太遠，騷動卻在短短工夫內如海浪般席捲而來。宋伊追尋著眾人獵奇的目光，還沒等反應過來，卻見自己已成中心焦點──一隻肥碩的灰老鼠正順著褲腿，攀援上她的小腿，溫熱的恐怖在腿上新鮮拱動。（一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