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販子張廣祿（一二）

「同志，我求求你！求求你！行個好，讓我背回去。我天水老家遭了災了，地裡沒有打下糧，沒有吃的。我婆娘娃都等著我回去，等這些糧食……」張廣祿急哭了，他不敢說自己的老父親、老母親一夜就一起死了，不敢說村裡一家一家死絕戶了，不敢說甘谷的火車站上天天拉餓死的人的，更不敢說這些玉米是用自己十二歲的丫頭換來的……「這是救命糧啊！」

張廣祿跪在地上，他豁出去了，雙手抱住糧食口袋，十指交叉，像要給糧食口袋上鎖。有人喊來站長，是個鐵塔一樣又高又胖的男人。站長彎腰要搶張廣祿的袋子，張廣祿一下子趴在袋子上，用身體護住不讓搶。

站長的翻毛皮鞋對準張廣祿的脊背就是幾腳，又對著張廣祿的頭和臉一連幾腳。張廣祿的鼻血一下子噴出來，噴在胸口上、噴在玉米袋子上，血淌到嘴裡，嘴裡鹹鹹的。他顧不上擦，還是抱著玉米口袋，一頭受傷的野獸一樣護衛到嘴的糧食。站長和剪票員四隻手從張廣祿身下抽玉米口袋，他死死抓住不肯放手。

「不要搶，那是救我娃娃命的喲！……哎喲，我的玉米！」

玉米袋子被扯裂了，玉米一下子傾洩而出，黃燦燦地散落一地，埋住了張廣祿的腳面，他一時目瞪口呆。許多人先是圍住張廣祿看熱鬧，都以為他是個瘋子……現在又突然滿地玉米，如滿地錢幣，人們瘋狂地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搶玉米，往籃子裡裝、往包袱裡裝……還有要飯的娃娃往嘴裡塞。

張廣祿的玉米被人撿光了，腰被踢得直不起來，還被懲罰擔了十多天石子，才被從收容站放出來。幸虧買票剩下的錢他藏在鞋子裡，沒有被發現。

他買了十來斤紅苕乾，坐火車一路急匆匆往家裡趕。餓了，就咀嚼點紅苕乾。渴了，也不敢進村子討水喝。人不值錢，這些紅苕乾值錢得很，弄不好就讓人打劫了。

「毛蛋，大回來了。有好吃的。」（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