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佛（一三）

他的嘴角都磨爛了，點綴著皰疹樣的東西，好像畫畫是用嘴皮子勞作，而不是手。黑色T恤衫、牛仔中褲，肘部裸露處長出星星點點的疥瘡，他不時停下畫筆去抓撓著。被畫的女孩在玩手機，偶爾側著臉與同伴聊上幾句，卻對面前的作畫者不聞不問，毫無好奇之心。

「畫好了，送給你吧──」他微笑著，雙手捧著畫稿，虔誠地遞到女孩面前。

女孩猶豫了一會兒，勉強接過去，卻往同伴手心裡一塞，低聲道：「……我家裡還有三張呢。」

同伴立即嗔笑著打她，「誰讓你長得美呢。」

他微張著嘴巴，看著女孩邊上的同伴，似乎馬上就要說出：那我也給你畫一張吧。可已經沒有時間了，電車到站了，女孩們果斷地起身，嘻笑著往車廂門口走去。

年輕女孩離開後，他好似丟了魂，愣怔地望著車廂那頭──好像她還能去而復返。

窗外，燈光和樹影在夜色中不斷移動、交織。她忽然發現，羅丹右側的那面玻璃窗上居然布滿雨滴，就像夏日額頭上不斷冒將出來的晶亮汗珠子。她不知道這城市什麼時候下過雨，還是說車子在經過某個陣雨區時，將雨滴帶了回來。她感到不可思議。餘下兩站路的時間裡，羅丹一直面含微笑，好似在回憶的池子裡反芻著什麼。

廖頌零不知道眼前這個人當年並沒有考上美院雕塑系，第二年也沒有。他一直在某大廈頂樓旋轉餐廳門口給人作畫，一張畫收十塊錢。餐廳關門後，開始在有軌電車上畫。明亮而整飭的空間，於高鐵站始發，一路不斷吸聚人氣，最不缺的便是各種模特兒，甚至不乏高顏值者。（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