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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的姥姥雲(上)

圖/123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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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早的記憶是從五歲開始的。

那年冬天,一個寒風刺骨的清晨,天光微亮,她賴在熱乎乎的被窩裡。姥姥坐在灶前地上的草墊子上拉著風箱,鍋裡熬著小米稀飯,走風漏氣的鍋蓋邊沿冒出熱騰騰的蒸氣。她知道籠屜裡一定有一碗蒸蛋羹,嫩嫩的,是她最喜歡的早飯。突然屋門被打開,在鎮上做治保主任的舅舅走進來,劈頭就說:我姨家的二廣子今早兒打電話,說我姨昨晚走了。

她從被窩裡爬起來,剛想問走去了哪裡,就看見姥姥哭了,一邊流眼淚、一邊拉著風箱,又一邊嘴裡碎碎地念叨著:我那苦命的姊姊呀!好日子才剛剛開始呀!你怎麼就走了呢?她問舅舅姨姥姥走到了哪裡、姥姥為什麼哭呀?姨姥姥就是姥姥的姊姊。

傻孩子啊,還能走到哪裡呀?就是回了老家了呀!姨姥姥的老家是哪裡呀?就是那邊的那個世界呀!那邊的那個世界又在哪裡呀?就是死人的世界呀!姨姥姥為什麼要到死人的世界呢?

那天清晨,她和姥姥一個縮在炕上的被窩,一個坐在地下的草墊子上,一問一答。她問了一個又一個問題,姥姥一邊哭著、一邊拉著風箱,一邊念念叨叨。那天,她第一次知道「走了」,就是死了。姨姥姥在那個冬天的清晨死了。

再然後她記得跟著姥姥去了姨姥姥家。在場所有的人都在哭,姥姥、舅舅、大姨、二姨、小姨、二廣子舅舅,人群中她也看見了爸爸、媽媽,正在和姥姥說話。媽媽抱著弟弟,爸爸過來試圖抱她,她身子一縮,躲開了。只是怯怯地喊了聲「爸爸、媽媽」,就扯著姥姥的棉襖後襟,躲在姥姥的屁股後面,偷偷地看著他們。她聽見媽媽對姥姥說,準備把她接回城裡上學。

不,我就在姥姥家。她立刻大聲反駁。那天,她一直拽著姥姥的衣襟,寸步不離。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媽媽帶回家去。

不知道最後姥姥是怎麼和媽媽談妥的,反正她沒有被接回城裡上學,而是一直住在姥姥家。驚蟄了,螞蚱叫了,春天就到了,姥姥說。一日,她不小心踩死一隻螞蚱,很傷心。突然就想起了姨姥姥,便問姥姥,姨姥姥是不是也是被人不小心踩死的呢?

傻丫頭,人怎麼能踩死人!你姨姥姥是自己死的。人老了,就生了病,生了病,治不好,就死了。姥姥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

姨姥姥死了後,就住到了地下,黑糊糊的,沒有燈,會不會害怕呀?那麼多的土壓在她身上,會不會把姨姥姥壓死啊?她會不會疼呀?她突然擔心起來,記得當初在上面填了好多好多的土,堆成了一座小山。

死了,就不怕疼了。妞妞啊!人死了之後呢,身體被埋進地下的土裡。人死如燈滅,最終都要變成泥土的。人是有靈魂的,靈魂會飄呀、飄呀,最後飄到天上,變成一片雲。你看!天上有數不清的雲,那就是一個又一個的靈魂。他們飄啊、飄啊,就那麼一直飄著,為的是讓地下的親人們看見。

姥姥說這話時,她和姥姥正坐在院子裡的石桌邊,剝花生。那時天氣已經暖和起來,只是風比較大,呼呼地吹,把她們剝下來丟在地上的花生皮,吹得滿院子亂紛紛。姥姥讓她拿一只舊木桶來,把花生皮放進桶裡,說這樣花生皮就不會吹得到處都是。

她站起來走到院牆根兒拿木桶時,順便抬起頭看了看天空,可是並沒有看見一朵一朵的雲,滿天灰濛濛、暗沉沉的。姥姥,沒有一朵一朵的雲啊!她問。不是沒有雲,是雲太多了,都聚到了一起。這是要下雨了。姥姥也抬起頭,看了一眼天。

她把舊木桶放在地上,抬起頭一直盯著天空看。這麼多雲呀!這麼多的靈魂呀!密密地擠在一起,會不會很難受?而且這麼多的雲,怎麼知道哪個才是姨姥姥呀?

姨姥姥可以看見我們,我們卻不知道哪片雲是姨姥姥。天上的人可以看見地上的人,地上的人卻看不見天上的人。姥姥雙手不停歇地繼續剝花生。

那還是天上比地下好呀!可是姨姥姥去了天上,姥姥為什麼要哭呢?她記得當初姥姥可是哭得稀里嘩啦。

呸呸呸,烏鴉嘴,趕緊說三遍。姥姥用力打了她一下。

她便照著姥姥的教訓說了三遍「烏鴉嘴」。一頭霧水地看著姥姥,等待姥姥的回答。

你這個孩子,怎麼那麼多問題?姥姥跟你說,哭並不是因為天上不好,而是因為陰陽兩隔,再也見不到的緣故。姥姥嘆了一口氣。

可是等姥姥老了、死了,也到了天上,不是就可以看見姨姥姥了嗎?她反問。

姥姥停頓了一會兒,摸了摸她的頭,你這個小腦袋裡,整天都想些什麼呢?說的還真在理,也是個念想。到了天上,就能看見姨姥姥了。

她一邊剝花生,一邊翻來覆去想著剛才的問題。姨姥姥死了,到了天上,姥姥見不到姨姥姥,每天都傷心地哭。有一天等到姥姥見到姨姥姥了,不哭了,可是那時候姥姥也死了,也變成了天上的雲,自己就看不見姥姥了。一系列的問題繞來繞去,纏成一團亂麻,她的心裡突然變得很沉重,悲傷極了,便低下頭,開始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我不要姥姥變成雲,不要看不見姥姥。(上)

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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