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頻道

* 拖拉類別可自訂排序
恢復預設 確定
設定
快訊

核對照片、人臉掃描 好市多打擊借卡愈來愈嚴

賓州護士認罪連殺3人、19人險死 判關760年

最後一名溺水者(三)

圖/薛慧瑩
圖/薛慧瑩

其實他沒有任何選擇的機會,但他學會了逃跑──那都是後來的事了。

那個拉他一起逃跑的人就是他的弟弟廖向明,而推波助瀾者是鄭素雲。廖青認為是母親的咒罵與嘮叨,加速了父親逃離的步伐。那些深夜,廖青常常被謾罵聲與哭訴聲吵醒,「沒用呀,命苦呀,老天爺,我怎麼嫁了這麼個男人啊──」然後是物品碎裂聲、斷續而壓抑的嗚咽聲。自始至終,廖青都沒聽見父親的聲音,好像他根本不在那個房間裡。

第二天早晨,鄭素雲又像個沒事人似的,在丈夫出門時,給他準備好食物、零錢和煎好的中藥,囑咐他千萬別忘了吃藥。那段時間,屋裡瀰漫著苦澀的中藥味,連衣服、頭髮絲裡都是那種氣味。母親告訴鄰居女人父親有關節炎,胃也不太好。廖青不明白母親為什麼撒謊。

一開始,叔叔並未隨他們一家離開橫塘。彼時,他還是剛結婚不久的年輕人,倒插門到同村一戶獨生女家。他們第一個孩子出世時,他還在牌桌上流連,由於剛剛學會猜牌技巧,癮頭很大,輕易不下火線。

鄰居小孩跑來告訴他:你的老婆生啦!

生什麼生啊,快滾開。因為專心致志猜牌被打擾到,他想也沒想,甩給那孩子一記響亮的「毛栗子」。

小孩哭著跑開了。等叔叔反應過來,回到家裡,輪到他被老丈人甩了個響亮的耳光,又被丈母娘狠狠補踢了一腳。如果老婆不是正坐著月子,估計也會拳腳伺候。這一家子人全都信奉暴力美學,如果動用手腳能解決問題,絕不動用嘴。他感到委屈、憤怒、不平,從來沒人敢打他,連親爹、親爺爺都沒打過他。親媽在他幼時便過世了,自然也打不到他。現在,他卻被別人的爹、別人的媽打了,還不能生氣、罵人,還得陪笑臉。

從此,他逮著機會就往外跑。

有段時間,他迷上釣魚,去水庫、野魚塘、大河裡釣,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一坐就是大半天,即使雨天撐傘、晴天遮陽,還是曬得比泥鰍都黑,又黑又瘦。實在餓得不行,就路邊拔顆蘿蔔、挖根紅薯充飢。

別人問他為什麼到處找魚塘釣魚,他卻說──他想知道那水底下到底能釣到什麼。這不是廢話嗎?除了魚,還能釣到什麼?難不成還能釣到小貓、小狗、小動物,釣到死人?叔叔自然沒有像美國作家福特筆下的那個倒楣蛋,有一天真的釣上一具屍體。據說,除了釣上過橡膠輪胎、避孕套、玩具手槍、破損的魚網,目前上他魚鉤的都還是活物,尚能派上用場。

那個夏日午後,廖青在縣城濱海大道上遇見叔叔廖向明。一同出現在她面前的還有父親,後者穿著塑料廠廠服,藏青色的長衣長褲,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第一顆鈕釦都快箍住凸起的喉結了。父親臉色蒼白,額上卻熱汗涔涔,頸後皺紋裡也盡是汗。兩人同站在路邊法桐下,舉著白糖棒冰,像小孩那樣一口一口舔著。叔叔走進店裡,也給她買了一根,是她最愛的綠豆棒冰,連棒冰上的那層紙都是綠瑩瑩的。父親叫她別告訴母親,他從廠裡請假出來,準備陪叔叔一塊去青山湖水庫釣魚。她舔著棒冰,點頭答應了。

那時候,廖青還不知道,在此之前,叔叔用僅有的三十塊錢在蒙城待了一個禮拜,找不同的地方過夜,只吃饅頭和方便麵。錢用完了,還是不想回家。

幾天之後,叔叔來家裡蹭飯,狼吞虎嚥,一下子幹掉三碗白米飯。

鄭素雲問他,來蒙城做什麼。

叔叔回答說,釣魚啊。

鄭素雲冷笑道:為什麼要來蒙城釣魚,難不成橫塘的魚都被釣光了?

廖向明馬上說:嫂子,你說得對,橫塘馬上就要沒魚可釣了。因為那裡沒水了,魚群很快就要渴死了。

見他神色嚴峻,還煞有介事,鄭素雲很生氣。從小到大,她從沒見過哪條河床缺過水。水庫裡的水是會乾的,溝渠裡的水也會枯竭,但到第二年春天,又會重新蓄滿,又嘩啦啦流淌著,晝夜不息。不用說鄭素雲,連家裡的男主人都無奈地搖頭,笑了。他了解這個弟弟,打小就有這個毛病,能把腦子裡想的事情全當成真的,相反,對現實中發生的卻不管不顧,從不在意。

「你們別不信啊,自己回去,去看看啊。」那次,叔叔急了,越急越講不清,變結巴了。但大家笑得更厲害了,誰也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兒。

現在,廖青回到這個熟悉的村莊,想起叔叔若干年前的「誑語」,卻再也笑不出來。進村的時候,她和母親都看見了──村口拱橋下的那截河床徹底乾涸了。她們下到河埠頭,踩到河床上,狠狠地蹦躂了幾下,河底居然像柏油路面一樣堅硬,擠不出一滴水。卵石被陽光打磨得發白、發亮,植物從石頭縫隙裡歪歪扭扭地鑽出來,葉片皺縮乾巴,就像來自沙漠。

上游的河水流不到這裡,下游的水似乎另有來處,惟獨將這一段生生地剜出來,斬首示眾。她們上上下下,反覆查看,既看不出什麼端倪,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問詢的人。(三)

釣魚 關節

上一則

「天龍八部」前沒訪過大理 金庸織就華人「精神故鄉」

下一則

科學營

延伸閱讀

超人氣

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