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二一）

「男主人去親戚家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們應該提前約好的。她說了就忘，什麼都不知道。」保母說。

母親看了保母一眼，沒說話。保母一邊收拾床鋪、一邊嘟嘟囔囔：「剛剛吃過早飯，又來問我要吃的。不知道的人以為我虐待她，不給她吃。」

「你照顧得那麼好，怎麼會不給她飯吃呢？」廖青忍不住說。

「呵，有時候搞得我也會忘，只得把所有事情都記下來。喏──你看，這上面都是。」說完，保母要把一個小本子遞給她看。

廖青瞥了一眼，沒去接那本子。她轉身望了望母親，只見對方正低著頭，用手背擦拭淚水。像是目睹了一幕不合時宜的場景，廖青馬上別過臉去，不敢多看一眼。

母親很少表現出激烈的情緒。父親過世後，她與過去朋友的聯繫少了，但一直做著同一件事：每到滿月夜，必要和同齡人通宵達旦地念經。廖青不知道這有什麼用，尤其是冬天，天寒地凍，還熬夜，對身體很不好。但母親從不聽她的。

那天，她們留下紙尿褲、墊褥和一罐蛋白粉，從那個屋裡逃出來。身後傳來琴姨女童般綿軟、稚嫩的聲音，很難相信，一個癡呆的老婦人居然還有這般透明如碎玉般的嗓音。那個屋子裡，記憶像沙漠裡漏水的皮囊，不斷喪失，一天天接近乾涸的邊緣。

「她真的誰也不認識了。」母親語帶哽咽地說。她們快步走出那棟磚瓦房，從陰暗的樓道來到外面陽光普照的大街上。街道很乾淨，灑水車剛剛來過，梧桐樹的樹皮泛著青灰色，空氣中透出早春寒涼的氣息。（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