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擁一山秋色

喬治亞州（Georgia）北部，是美東阿帕拉契山脈（Appalachian）的南端餘緒，山雖已不高，但林深樹茂、種類繁多，自從住到這山裡，我就折服於秋葉之美了。這是樹暢所欲言的季節，它們把彩色毫不遲疑地大肆喧囂，怎能說秋天是衰颯寂寥的？

它們那種鋪天蓋地的燦亮華麗，不是城裡幾棵樹所能呈現和比擬的，縱然街上有幾株非常出色的，但那是如伸展台上走秀的時裝模特兒，不是自然美，也只是單一呈現，沒有陪襯。而在林裡有的鳳冠霞帔，有的粗頭亂服，有大家閨秀，也有小家碧玉，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場面之繁複令人目眩神搖，是只有身處深林才能感受的。

林樹是有高低層次和組織的。白楊樹屬於樹冠群，它們筆直挺立，最先把一樹亮黃招展在藍淨的天空，揭示秋來的消息；此後有葉子比白楊黃得更明亮的山胡桃木，和各種橡樹相繼而來。橡樹有五十多種，山裡最多且好看的要數紅橡和黑橡，它們葉色參雜各種紅黃，使樹冠更繽紛，美國感恩節的裝飾和廣告多是用它們的枝葉。另外是白橡，葉子大如腳掌，一直綠到秋末，枯褐而落，本身顏色雖不是很好看，但有襯托作用。林裡的楓樹、酸枝木等屬於中層，都是知名的紅妍，枝幹不是那麼挺直粗壯，但姿態變化多端地穿插在大樹間。再矮一點約十公尺高的黃樟、山茱萸，和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樹，就屬嬌小艶麗型的了。最矮的大概就是山楂、野海棠之類，它們和各色灌木，如小藍莓等混雜在一起，把只見樹幹的底層，也巧妙地融合成樹林的一體，構成一幅完美無瑕的秋山紅樹圖。

林間漫步宛如走在柔軟親人、圖案設計最不可捉摸的地毯上，隨著有風沒風的不同情況，各色落葉有時三三兩兩，有時如花雨灑落，飄到臉上、肩上，那是大地溫柔的輕撫，令人流連忘返。

這時車道已成一個萬花筒，不僅顏色奪目，更因落滿各種橡實堅果，每次車進車出都沿路壓得劈哩啪啦，像放鞭炮歡迎一樣，是秋季獨有的視聽樂趣。其實不僅我們喜歡，小松鼠、浣熊、鹿和鳥兒們也都喜歡，牠們可在車道撿食著等於是已剝殼的堅果。

晨起倚窗或憑欄四望，我都不由得要讚嘆大自然的富足和美，並慶幸自己住在這樣的山中。

偶爾在新聞看到，城裡人到喬治亞北部山中的州立公園租小木屋，或露營度假，我和老伴說：「我們也可到那些地方去度個假。」她就反問：「你這不是已天天在喬治亞山中的木屋度假？你還要怎樣？」真是醍醐灌頂，不由得有股「人在福中不知福，還貪得無厭」的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