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哥

「阿米哥（Amigo）」，是墨西哥人對朋友的一種尊重而友好的稱呼，初次見面叫一聲「朋友」，心中就有了一股濃濃的暖意。真沒料到，到美國三十多年，竟與一個名叫「班」的阿米哥成為好朋友。

三十多年前，女兒、女婿剛在美國站穩腳跟，他們在聖地牙哥（San Diego）買了一幢獨立的小房子，三房二衛。房子雖小，但是後花園倒挺大的，有高大的芭蕉樹、楊柳樹、椰子樹、寬廣的草坪，後面還有個小山坡。

秋天樹葉泛黃，秋葉吹落在整個後院，枯萎的樹枝也垂落掛在樹幹上，草坪上的野草、雜草和青草參差不齊地冒在陽光下，小山坡上也是雜草叢生、一片亂象。

女兒說，這種萎靡不振、雜亂糟糕的環境得趕快收拾一下。那時，他倆收入不多，家境不富裕，為了節省費用，只能自己動手打理這些粗活。有一天，女兒、女婿換上了破舊的勞動服，捲起了袖子準備大幹一番，當女婿推起割草機，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可是割草機就是不聽使喚，不願意工作。原來是女婿沒有拉開燃油箱，割草機怎麼肯走呢？好不容易把草割完，女婿坐在一邊，手拿一塊乾毛巾，在臉上、脖子上狠狠地擦拭著，喝了幾口水，又舉起了沉甸甸的長柄剪刀向枯黃的樹枝發力。沒剪幾次，他的雙手就支撐不住了，汗水從額前往下直淌，女婿用發軟的手臂扶正眼鏡，但手指不聽命令，眼鏡「哐啷」一聲墜落在地，鏡片碎了。

女兒氣呼呼地責怪女婿不小心，然後費勁地把地上的雜草、爛葉以及幾根枯枝裝進垃圾桶，草草收兵，二人精疲力盡，像洩了氣的皮球，癱軟在沙發上。

隔天兩人全身筋骨痠痛，一周後才逐漸恢復。女婿說：「這割草的活我幹不了，幾十塊錢不能省。」從此，「阿米哥」班每周一次來收拾後院，他為人老實又精力旺盛，幹活敏捷，動作利索，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就把前庭後院打掃得乾淨整潔。四周的樹木修剪得整齊有序，樹枝上的花朶在樹梢上爭艷鬥色地展顯自我，草地一片綠油油，令人喜歡。

每次班收拾好工具離去時，我總會拿點水果或小點心慰勞他，叫他休息一下再走，他總是滿臉笑容地搖搖手。久而之久，我們漸漸互相了解，不知不覺間默默地成了朋友。

一天早晨，來割草的不是班，而是他的兒子強，今年才十六歲。強告訴我們，他的老爸爬到一棵高大的樹上整理樹枝，一不小心，連人帶樹枝摔倒在地，二根肋骨骨折，而且刺傷了肺葉。強又說，以後這裡的活由他來做，等他爸恢復了再來。我們知道後，心中為班擔憂，女兒買了水果和恢復骨骼的營養品，讓強帶回去轉交給他父親。

往後的歲月裡，都由強擔任我們家的庭園工作，班只能幹點輕微的小活。一天，班出現在後花園，他彎著腰默默修理著草地上的噴水龍頭，我們上前和他招呼，並要付錢給他，但無論如何他不接受，只說：小事小事。無奈之下，我們只能悄悄地給強漲工資。

後來我們買了學區房，要搬家了，強心裡非常難過。女婿打趣地說：「老房子出租，你照舊打理，我們會把你捆綁在一起帶過去的。」在新房子的花園裡，我們又見面了，我們和強臉上都泛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