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髮可剪

以前每次我外出理髮回家，妻子總愛開玩笑說：「做你的生意最好賺，沒幾根頭髮可剪。」其實也不盡然，雖然頂上已禿，但兩鬢和後腦依然雜草亂生，仍須下點功夫去修理，不是白賺的。

自從我退休後，理髮一事就由妻子操剪了。這難不倒她，因家中有三個小朋友，她早已訓練有素，駕輕就熟，並無怨言。這麼多年來，理髮變成了對丈夫的一項體貼服務，同時節省了不少錢，她也高興。尤其是在新冠疫情期間，避免了外出被傳染的風險，在家中理髮更加重要。

大概是一年前，有一天我又請妻子替我理髮，她笑著說：「頭髮又長了？這回我要給你剪個陳嘉頭。」我即時明白她的意思，陳嘉老師是我們的歷史教師，一九五三年我和她同讀高中時，陳老師教了我們三年歷史課。他的頭髮很短，從未見過他有長髮的時候，看起來很潔淨，每天都是精神奕奕的。

我又想起另一位也是取單名的老師，也就是教我們地理課的何覺老師。我故意考一下妻子的記憶力，叫她猜一個謎語，謎面是「隔靴搔癢」，猜老師名；她猜不出來，我告訴她謎底是「何覺」，她才大笑起來。也難怪她想不起來，畢竟這已經是七十年前的事了，這個謎語出自當年學校晚會中的猜燈謎遊戲，我估計這個謎語是由另一個老師想出來的，同學們可沒本事製造出如此精彩的笑料來。

就在我們夫婦一邊剪髮一邊說笑話的時候，女兒出現了。她看見老媽子拿著電動髮剪在嬉笑，大以為不可，立刻搶過去，並說老媽子年事已高，手腳不穩定，容易出意外，以後由她代勞云云。

女兒強迫媽媽從剪髮退休，她還說：「不要使用電剪，只用剪刀修修髮腳就行了，反正老爸沒幾根頭髮可剪。」有其母必有其女，完全是同樣的語氣。

於是女兒拿起剪刀，接手替我理髮，還問我們剛才為什麼在笑？我告訴她關於學校晚會猜謎語的故事，她取笑我們說：「你們二人一起度過美好的時光」。我告訴她，當年我雖跟她媽媽同坐一間教室三年，從不曾多看她一眼，我倆的交往是畢業後才開始的。她又問是誰主動的，我說：「 I made a mistake」（是我做了錯誤的事）。此話一出，三個人都笑了，我的肩膀少不了被老婆捶了一下。

那天我很開心，有髮可剪對我來說已是一大恭維，幸而女兒也和我們一樣住在紐約市皇后區（Queens, New York ），常常來照顧我們二老。有女兒住在同一區真好，羨煞旁人，鄰家的老婦人不知對我說過多少次，她羨慕我們的女兒住得近，因為她的三個女兒都住在加州（California）。

那天剪完髮，對鏡一看，突然我也想出一個謎語來。謎面是：「光頭佬剪髮前後，有何分別？」猜人名。謎底也是「何覺」，「何」可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