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雪松
前陣子,友人高先生由紐約(New York)過來西雅圖(Seattle)旅行,我們一行人沿著華盛頓湖邊閒逛,走到一棵大樹下,看著一隻停在枝幹啼鳴的金色小鳥。在唐人街中文學校兼職老師的江先生走近前,他笑著說:「站在雪松下看風景嗎?」不等我們出言,江先生輕撫那棵大樹說:「更確切地說,站在頗有名氣的紅雪松下看風景。」
我這才注意到,面前的這棵樹高大挺拔,樹冠呈錐形,枝幹層層疊疊,樹皮紅褐皸裂,如龍鱗粗糲,所有針葉細密柔軟,排列如羽。
我與高先生都是在廣東嶺南長大的,對雪松看似熟悉又陌生。兒時那些年,最愛與小夥伴們齊聚在村子榕樹下聽退休的陳老師講趣聞。陳老師本在雲南昆明做老師,因故回到家鄉學校工作。那時聽陳老師繪聲繪色談雪松,他說,其一,雪松四季常青,壽命可達千年,歷經暴雨、狂風、山火卻不會輕易倒下;其二,雪松不似櫻花絢麗,也不像楓樹熱烈,又不像玫瑰綻放,它象徵著堅韌、神聖、淨化與不朽。
記得那天下鄉知青姐姐小桃,與村人分別挑著肥料路經榕樹下。小桃姐每到學校放假,會與幾個知青大哥哥、大姐姐將祠堂當作課室,趁著夜晚輔導村中孩子學語文、數學,或教孩子背誦唐詩宋詞,我們幾個小夥伴都將她視作親姐姐。
陳老師說:「小桃姐的老爺爺是城市大學教授,桃李滿天下。有老爺爺做老師,她懂的古人詠雪松的詩句可多呢。」小桃姐臉色紅紅地說:「陳老師抬舉我,那我說說事關雪松的古詩句。」
在村人心目中,陳老師與小桃姐姐有知識、有文化,對他們相當尊重。小桃姐沉思稍許,說:「說到古人詠雪松,北宋文學家蘇軾有『偶依一株樹,遂抽百尺條』,南宋詩人陸游有『雪虐風饕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唐朝詩人王維有『青溪深松里,幽人自往來』等,多有意思。」她話語落下,小夥伴使勁鼓掌。即使過去了多年,我仍未曾忘記陳老師言及的雪松與小桃姐說的古詩句。
此時此刻,江先生聽我講述雪松的往昔,也順帶講起西雅圖紅雪松的相關軼事。他說,雪松最適宜生長的地區主要集中在氣候溫和、冬季不太嚴寒、夏季涼爽乾燥、陽光充足的區域,西雅圖屬於美國西北部地帶,市區常見人工栽培的喜馬拉雅雪松,而野外森林多為西部紅雪松。對於原住民(海岸薩利希人)而言,雪松則是他們心目中的「生命之樹」,它的木材被製成獨木舟、圖騰柱、木屋;樹皮則編織成衣物、籮筐和竹籃。在部落傳說中,雪松是神明的贈禮,承載著智慧與庇護。
高先生抬眼仰視在雪松上端飛掠的小鳥,快意地詠道:「凌風知勁節,負雪見貞心。」我聽出來,那是小桃姐當年念過的南朝梁代文學家范雲「詠寒松」中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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