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為夜貓子

退休之後，我深夜不眠的毛病愈發不可收拾，家人嘟嚷著我：「早點睡啊，不能老睡眠不足呀！」或是：「上床了就該閉眼睡覺，躺著還看書，眼睛怎麼會不累？」又有朋友熱中養生之道，常傳來種種保健訊息。她對自己能早起早睡倍感神聖，因為那是按著身體自然時鐘定律過日子；對我這晚睡的習慣，簡直是嗤之以鼻，視如犯罪行為。她要我自己上谷歌求證，保證我會找到熬夜的種種壞處。

上谷歌，一下就能蹦出許多熬夜傷身的說法：會導致身體免疫下降、傷害五臟六腑等等，說得嚴重些，那就是慢性的自殺行為。反觀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我時時喊累、臉滿布皺紋、視力差、腰痠背痛常年伴隨，記憶力急退。於是提醒自己上百次，要保命就得保健康，不良習慣一定要改過，晚上十時準時就寢，上床後不看書、不看手機、閉眼就睡。

只是每每到夜裡十點鐘，我精神來了，就是不睏，即使稍有睡意，也捨不得閉眼，我還有許多未盡的事待做。

什麼時候變得深夜不眠的 ? 算算歷史已悠久，年輕時不是個好學生，半夜躲在被內偷看小說，往往欲罷不能。平時不認真讀書，到要交作業或考試，急得開夜車，弄得白天哈欠連連，為此常遭爸爸訓話；到了出國上學，爸爸不在身邊耳提面命，我的夜貓子生活正式成型。美國的留學生涯，因英文能力差，多花時間半夜讀書是必然之事。之後投入美國職場，剛上班時，發覺和同事一起午餐或休息聊天時，往往他們的話題我茫然不知，他們大笑時，我更不知為何而笑，頗覺尷尬。為了能融入社會，每天多花些時間在夜間讀英文報刊，試看脫口秀。

從此迷上脫口秀，脫口秀的一段開場白往往是當天的新聞話題，主持人拿來開玩笑；接著訪問各等人士，樂隊穿插其間；我特別喜歡當年強尼卡森的節目，他一副紳士風度，風趣幽默，反應敏銳。我愈聽愈懂，知道了許多政界、影界、音樂界、文藝界、體育界的人物，不再是一無所知，大致懂同事在談什麼了，英文口語表達能力也進步些，可以加入話題了。每次看脫口秀的開場獨白，跟著哈哈大笑幾聲，一天的疲憊頓時消失；節目看完，在沙發上靜坐片刻，躺床上，習慣性翻幾頁書。

現住在安靜的養老社區，遠離外面的紛亂世界，夜裡除了看脫口秀，也熱中各電視台對社會和時事的評論；電視台轉來轉去，忙得很，真是居家能知天下事。前些時，醫生要我服骨質疏鬆症新藥，我怕長期服用引發副作用，遲遲不肯服藥。女兒說：「媽，妳年紀多大了？還怕什麼副作用。」一言點醒糊塗人！是啊，我年歲已高，快走到人生盡頭，還怕什麼服藥和晚睡的種種負面影響？就繼續當隻夜貓吧！

在忙完一天生活瑣事之後，夜深人靜時，有一段獨處的短暫時刻，更是我精神上絕大的安慰和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