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哥

阿英哥的年紀比我們兒時的同伴大八歲之多，我們尊他為大佬。在上世紀四○年代初期，國弱民窮，特別是廣大的農村，如遇水旱之災，農民就在死亡線上掙扎度日。阿英哥帶著我們上山打野蜂、採摘野果，或帶領我們到海邊河圳捉魚摸蝦，度過那艱難的歲月。

十多歲的阿英哥，已經熟練了犁耙插割的一套農活。村裡有個老寡婦領養了一個兒子，並為兒子娶了妻子，還生下了一個女兒。一天，她不見兒子回家，以後半個月都不見蹤影，有人猜測，年輕人貪賭，賭輸了連身家也投入賭注，結果輸了，就當了豬仔兵去了。很長一段時間，老寡婦望眼將穿，田地眼見白白荒廢，阿英哥當了還沒有雷鋒時的雷鋒，義務幫助老寡婦解決犁耙插割的問題，解了這一家的燃眉之急。不久，大陸解放，我也有了機會繼續讀書，一直到參加了工作。

一次，我和太太回家探望老媽子，翌日要趕回工作單位，不巧恰逢修路，汽車不通。正為難間，阿英哥知道後，就約了一名同伴，用單車載送我們回到廣海漁區，我很受感動。

俗話說：「施惠勿念，受恩莫忘。」當我知道阿英哥承包了一個管理海水進出圍口的水閘時，急需裝一部沉水罾。我就幫他從漁業大隊購置了廢棄的舊漁網，改裝成沉水罾，結果皆大歡喜。那時，大陸物資供應緊張，我在方便時，從漁區購買一些魚產品託寄回給老媽子，總騰出一些給阿英哥，以表謝意。

阿英哥三十多歲了，還未成親，花了不少媒人介紹費，後來才結識了一個從廣西省來到廣東台山相親的婦人，似乎是一見鍾情吧，就這麼同居後成為夫妻。起初，阿英哥還有警惕之心，因為像這樣騙婚的例子太多了。但他婚後的日子，卻像他負責管水閘的彎咀圍裡的水那樣平靜。

這個外省來的新婚妻子，家務操得井井有條，廚藝縫補樣樣精通，待人接物彬彬有禮，推磨舂米十分熟練，在田地裡兩人插秧或一起收割，十分配合。阿英哥夫妻拍檔親密演出的劇目，羨煞左鄰右里的鄰居。更讓阿英哥舒心的是，這個賢內助能勤儉持家，不追求時髦，不愛打扮買新衣。一年兩年，日子過得歡快，阿英哥已經完全信賴這名他認為賢良的妻子了。

婚後第三年的一天，阿英哥到圍口水閘值夜班，翌晨，帶著沉水罾捕來的魚獲回家，大門沒上鎖，只虛掩著。他叫了一聲妻子的名字「阿蘭」，沒人回音，找遍廚房廳堂不見人影，莫非夜間發病出事？猛地闖入房間，床上只有一張薄被，打開衣櫃，妻子所有衣物不翼而飛，連他最近添的新衣也不見了。他手顫顫地打開那個儲錢的抽屜，多年的積蓄已空空如也，只有一張一分錢的紙幣守護著這個抽屜。

阿英哥被眼前的一切擊暈了，他跌倒在地，昏昏沉沉地睡了半天。當他醒來以後，伴著他的是他平日幫助犁耙插割的老寡婦一家人，不覺讓他百感交集。

自此，老寡婦的兒媳為阿英哥操勞家務，讓阿英哥逐漸地消退了被騙婚的陰霾，恍惚感到有家的溫暖。鄰居伍叔趁熱打鐵，對阿英哥說：「你們就合成一家人好了。老寡婦的兒子賣身當了豬仔兵，十多年已渺無音息，無疑已當炮灰了。至於她的兒媳年紀比你大六歲，只要大家合得來就好了。」

在大家的合力撮合下，阿英哥就和老寡婦一家合在一起，生活十分融洽，阿英哥真正享受到家的溫暖。老寡婦的孫女不久也嫁給了在香港當拖拉機司機的男子，夫妻融洽，常回大陸探問阿英哥他們。

當我知道阿英哥的近況以後，歡喜極了，衷心祝福他家庭幸福，瓜瓞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