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核桃
我的家鄉位於秦嶺南麓,這裡盛產核桃,鄉村人家的門前屋後大都生長著幾顆核桃樹,山地上也能常見到大片的核桃林,每到初秋便是核桃豐收的時節,集市上到處都能見到它們的蹤影。
過往人們常相信以形補形之說,核桃的果實形似人的大腦,因而被傳為「補腦」之佳品,深受老百姓喜歡。因其產量大,價格相對穩定,多年來最貴也就十塊錢(人民幣,下同)左右一斤。
核桃我從小到大吃了幾十年,從未覺得它是什麼稀罕玩意兒。直到二十多年前,偶爾從一本雜誌上看到一篇閒文,講得是秦嶺北麓的一個山民,靠著往京城販賣秦嶺山中的野核桃發家致富的故事,才驚奇地知道,這世上核桃不光能吃,還能當做「文玩」把玩,這也算是我孤陋寡聞了。
俗話說「亂世藏金,盛世藏寶」,得益於經濟開放的成果,人們肚子吃飽了,就變著法子折騰些「閒事」。大約二○○○年前後,文玩核桃忽然間盛行了起來,中國的報紙、電視上到處宣揚它的收藏價值,有報導稱京城的文玩市場上一對品相極佳的老核桃,竟然可以賣到幾十萬,讓人跌破眼鏡。
玩家們甚至像賭玉一樣,還玩起了賭核桃的遊戲,市場上花幾百元買一對剛從樹上摘下的青皮核桃,剝開皮後如果大小均勻,紋路相仿,商家便會出幾倍的價格回收。河北某地一株據說能出產上等品相的核桃樹,主人為了防止有人偷竊,竟然在樹的四周都安裝了攝像頭,還養了幾隻狼犬來守住這棵「搖錢樹」。
行家們還把天南地北產的文玩核桃分門別類,根據形狀差異美其名曰「雞心」、「虎頭」、「官帽」、「磨盤」等等,隨便一對文玩核桃起價都要幾百元,一度還成了許多人爭相投資的對象。大街小巷時常能看見老少爺們手裡攥著核桃邊走便把玩,彷彿成了一種潮流符號。
實際上,玩核桃從隋唐時期已經開始,算下來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盤核桃最早是古代文人雅士們閒暇時的一種雅趣,據說在盤磨中可以養心磨性、健身養生,讓人悟得從容與耐心,北京的故宮裡還存著一對乾隆玩過的骨董核桃。但在文玩界裡它一直屬於小眾的地位,像如此「瘋狂」的現象還從未出現過。
我的一個朋友一向喜歡文玩骨董,有一年到外省出差,在當地文玩市場的地攤上,花了一千多元買了一對油光可鑑、色澤如玉的「上品」大核桃,如獲至寶感覺是撿了漏,滿心喜歡地把玩了半年多。直到一日一個疏忽,這「寶貝」掉到地上摔成兩半,才驚詫地發現竟然是塑膠做成的假核桃,他一邊痛斥黑心奸商,一邊感嘆造假的高超技藝,淪為大家的笑談。
市面上還推出許多種讓新核桃快速包漿,呈現老貨模樣的方法和輔助物品,違背了品玩核桃的初衷和意趣,讓原本被譽為文人雅趣的物件變得俗不可耐。當年我也趕潮流,花了不少錢買了一堆各樣的文玩核桃,信心滿滿地想把它們把玩成溫潤似玉的模樣,順便還能藉著健腦養生,但後來大都半途而廢,放在抽屜裡成為擺設。
世上許多事都逃不過盛極必衰的規律,尤其是那些能快速複製的事物。既然文玩核桃能賺大錢,天南地北頭腦活的人多了去,那就想著法子多多種植核桃樹吧。沒過幾年,大量的文玩核桃就呼啦啦地湧現在各地市場上,當這玩意兒從賣方市場變成買方市場的時候,價格自然也就從天上掉到地下,據說之前大量囤積的商家虧得哭天搶地,熱鬧非凡的文玩核桃隨之跌下了神壇。
昔日王侯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如今市場上一對品相極好的文玩核桃也就百十元起價,普通玩家都能買得起,再不是什麼稀罕物件了。
如今我手裡時常盤玩的一對文玩核桃(見圖),是我前些年在西安書院門閒逛買的,商家叫價兩百元,還價八十元便拿下。閒來無事時把玩於手中,隨心而動讓時間慢慢地打磨它們,在我心裡,它們就是旋轉於掌心的歲月記憶,在手指摩挲間讓它們變得溫潤通透,也讓我能變得沉靜而從容。在我看來,這文玩核桃的魅力,不在於它的價格高低,而是在把玩中獲得的一份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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