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訪故居

一九八九年我在鳳凰城買了一棟全新一層樓三個臥室、兩個浴室的房子，它是我在美國買的第一棟房子。女兒日漸長大，岳父母退休後便到我這長住，女兒必須與岳父母共用浴室，大家在同一時間使用就會造成困擾，紛爭開始不斷，浴室成為戰場。房子住了十年，我在別無選擇之下，得趕緊換一間較大的房子。

我在附近很快就看中一棟兩層樓五個臥室、三個浴室的房子，樓下剛好有一臥一浴可以安置岳父母。我很鍾情仙人掌，巧的是前院也有一棵高聳的巨人柱（Saguaro）仙人掌（見圖），中央柱分出八枝粗壯的枝幹，棱紋般的軀幹上刻滿了歲月與風雨的痕跡，像沙漠中的「綠色哨兵」伸向天空。

住進新家，有時候心血來潮，我會去一窺故居，想知道房子發生了什麼變化，我前院精心設計辛苦種的一花一草一木還在嗎？房子外面有重新油漆嗎？即使它不再屬於我，畢竟它承載和孕育過我的生活，它曾為我提供庇護、故事和人生舞台，也是我曾經歡笑、哭泣、成長的地方，它仍是我不願忘記的篇章。這和參觀名人的故居不同，從情感上講，看名人故居是出於欽佩和好奇，只是別人故事的旁觀者；但造訪自己的故居，自己卻是故事的主角。

我喜歡無花果，它們在沙漠中生命力和仙人掌一樣頑強，耐旱抗蟲，在惡劣的氣候條件下也能茁壯成長而結果。我喜歡吃無花果，因為果子有果醬般的口感和蜂蜜般的香氣，我也用無花果做成果乾和果醬，帶回台灣和親友分享。住進新家，我馬上在後院種了一棵，僅五年的光景，它已長得高大挺拔，枝頭結滿了果實，它融合了我的愛、耐心，和靜靜地看著果樹成長的喜悅。

每年春天，巨人柱仙人掌都會綻放出乳白色的花朵。到了夏天，它那紅寶石色的果實吸引著鳥類和蜜蜂，兩對啄木鳥在仙人掌的身體上鑿出空洞為巢，有時牠們會不停地啄著仙人掌，彷彿在譜寫一首仙人掌搖籃曲。仙人掌也是朋友來訪很容易辨認我家的地標，訪友也經常駐足拍照，每年聖誕節，我都用閃爍的燈光和裝飾品將它包裹起來，把它變成節日社區的燈塔。

新家住了二十二年，我退休後決定將它賣掉搬到丹佛市。房子上市不久便找到買主，沒想到買主也是無花果的狂熱者，看到後院一層樓高的無花果就成交了。

這幾年在丹佛，我老有回鳳凰城造訪兩棟故居的念頭。某天我專程飛回鳳凰城，下了機租了車就直奔第一棟故居，出我意料，二十四年換了三個屋主，房子的前院和外觀色澤仍是「景物依舊」，當時入住時在前院埋了一個棕櫊樹的種子，如今棕櫚樹早已高聳入雲。

到了第二棟故居，我驚訝萬分，僅短短時間，不但仙人掌不見蹤影，連房子也重新油漆，我無聲地失落安慰自己說：「我曾經擁有眼前這棟美好的房子，現在輪到別人了。」丹佛沒有巨人柱仙人掌，無花果也無法存活，好在搬家前，我在第二故居的後院剪了一段夏娃針（Eve's Needle）仙人掌種在盆裡，將它帶來新家，夏天放置戶外，冬天則移入室內，就將它象徵是第二故居吧。我也在客廳的壁爐上擺放著第一和第二故居的照片，真的緩和不少我「思故居心切」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