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台養雞憶趣
得閒在家中翻檢收藏經年的老物件,見到一套十二張「青島風光」彩色明信片,封底文字顯示: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印製,售價六角。這是我一九七九年夏天考取大學後,在青島新華書店購買的,記得當時買了兩套,一套自己留存至今,另有一套在開學後帶到學校分贈予新結識的大學同學,與他們分享這座海濱城市的美麗景色。
其中一張標題為「市南區一角」的明信片(見圖),展現從空中俯瞰青島老城區的場景,其左側那幢背山面海的米黃色平頂樓房,就是當年我與父母和弟弟們居住的家。望著這個熟悉的畫面,我不禁回想起五十年前在此家中陽台養雞的趣事。
一九七五年,我讀初中二年級。一天下午,我家樓下來了一個走街串巷的小販,他售賣的是剛剛孵化出來的小雞,恰好被放學回家的我遇見了。望著這些毛茸茸的小雞互相擠在一起,發出「啾啾啾」的叫聲,我心生憐愛。在徵得父母同意後,用零花錢買下四隻小雞,開始在家裡飼養,按現在的說法屬於收養「寵物」了。
此後的一段時間,我課餘的主要精力都用於照料這些小小生靈,為牠們餵食、餵水、清理排泄物,忙得不亦樂乎。不幸的是,幾天後有一隻小雞不知什麼原因夭折了,我傷心地把牠埋葬在樓下院子裡的一棵大槐樹下,難過了好幾天。
幸運的是,剩下的三隻小雞均健康成長。牠們在一、兩個月後陸續褪去原先淺黃色的絨毛,長出了不同顏色的羽毛,從雞冠形狀也可以分辨出牠們的性別了:一隻羽毛顏色黑白相間的是公雞,另兩隻則是棕黃色和白色的母雞,我給牠們取名「蘆花」、「小黃」和「小白」。
小雞日漸長大,原先用紙盒做的雞窩已經不敷使用,我把一個裝蘋果的圓桶形藤條筐改成新雞窩,放在家裡的陽台上,供三隻愛雞在裡面生活、休息。
隨著小雞不斷生長、成熟,單純將牠們圈養在雞窩裡顯然是不行的。於是,我在每天上午離家上學前,就把雞窩搬到樓下院子裡,讓雞們得以在這個由自然山體形成的環境裡自由行走、覓食,呈散養狀態,成為名副其實的「走地雞」。下午放學回來,我再到院子裡尋回三隻愛雞,放入雞籠,搬回家中陽台。
日復一日,雞們似乎也適應了這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放養生活。到了傍晚時分,牠們學會自己主動跳進放在院子裡的雞窩,等我將牠們搬上樓回家休息。
後來有一天,我因忙於寫作業而沒有按時去樓下搬雞窩,這三隻雞居然自行從院子走進樓梯間,又沿著階梯從一樓走到四樓的家門口,並用雞喙啄擊門扇。當我聽見聲響打開家門,發現三隻愛雞站在門口時,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由此深切體會到「世間萬物,皆有靈性」之言不虛也。
當然,牠們自行上樓也有後果,那就是沿途在階梯上留下不少排泄物,我需馬上清潔處置,那時要有現在寵物雞鴨專用的「尿不濕」就好了。
有一天,我看到附近樓房裡養的鴿子從陽台飛向天空,因而突發奇想:鴿子與雞同屬禽鳥類,何不嘗試讓雞從高處飛到樓下院子裡呢?弟弟們也很贊同我的想法,並十分期待看雞飛行。於是,我們一起將三隻雞抱到位處四樓的家中陽台放飛,雞們一邊「咯咯咯」叫著,一邊奮力搧動翅膀,很快都平安降落到地面。
此後,我們還多次讓雞們從陽台或房間窗口飛到樓下院子裡。一時間,我家有三隻會飛的雞在鄰里間傳得家喻戶曉,牠們因此被戲稱為家雞中的「戰鬥機」。
「蘆花」每天早上都會「喔喔喔」打鳴,看來十分享受牠與「小黃」、「小白」的「一夫兩妻」幸福生活。公雞啼鳴是其天性使然,無法抑制,但會吵到鄰居,好在彼時左鄰右舍也有不少養雞的住戶,大家彼此都能體諒與寬容,相安無事。
再後來,「小黃」、「小白」開始發出「咯咯噠」叫聲,原來牠們會下蛋了。此後有一段時間,我們幾乎每天能收穫一至兩顆雞蛋,這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實屬一種難得的「小確幸」。
為宣導城市清潔衛生,當地政府開始不讓居民在院子裡散養雞了。於是,我和弟弟們合作,在家中陽台一端用木板隔出一個養雞空間,其中的休息區用木條製成一個架空平台,鋪上一層稻草供雞們躺臥休息;地面則用爐渣煤灰滿鋪,方便清理排泄物;再用搪瓷碗盛水,用木板釘成飼料槽,為愛雞提供盡可能舒適的圈養環境。
我們每天要到菜店門口撿拾丟棄的蔬菜葉,或在外面尋找地裡生長的各種野菜,回家剁碎後加入玉米麵拌勻,作為雞的主飼料。為防止雞生下軟殼蛋,需要定期給牠們「補鈣」,將蛤蜊殼碾碎後拌入飼料中食用。另外還要定期餵食一些細小沙石顆粒,讓雞吃進嗉子裡幫助消化食物。而及時清理雞的排泄物,則成為我們三個「鏟屎官」每天的工作。
後來,政府進一步嚴格禁止在城市裡養雞,要求居民在限期內自行處置飼養的雞。因此,父母決定宰雞吃肉,給我和弟弟們補充營養。
我雖然極不情願且傷心難過,但並無良策留住愛雞,只能眼看著牠們最終成為盤中餐被食用,無奈之下,我以堅決不吃雞肉作為無聲的「抗議」。當時的情形至今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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