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上的張仁仲(下)
最初提醒我的是張提華的一次講演。在後來三十年多裡,張仁仲之子張提華從普通記者成長為知名媒體人,相繼榮獲艾美獎和普利茲獎提名,絕對算大咖。令人欣慰的是,他成名之後不忘回饋社會,特別是華人社區,做了大量公益奉獻。
在一次演說中,他提到他父親曾經也是記者,這引發我的關注,聯想到婚禮上的「菲律賓登陸」,便上網查找關於張仁仲的消息。遺憾的是,相關資料十分零散,既沒有維基詞條,也沒有百度詞條,然而僅憑有限的資料,足以讓我對張先生肅然起敬,悔之莫及。
張仁仲生於天津,祖籍湖南,一九三八年作為西南聯大法學系學生隨校南遷。在校期間他是公認的才子,會英文、日文、韓文等多種外語,也是學生活動的積極分子。畢業後曾在重慶任法官,後棄法從文成為記者。
他隨中國遠征軍赴緬甸、印度,再轉戰菲律賓,報導聯軍菲律賓登陸的戰況。後隨聯軍一起進駐日本,是日本在密蘇里艦上簽署投降書的中國見證人。回國後作為主任記者,與記者趙浩生一道,對重慶談判做了大量報導,影響深遠。
在東京大審判期間,張仁仲以特派記者的身分,參與了世紀大審判的報導,在大法官梅汝璈的日記裡,多次出現張仁仲的名字,褒獎有加。
他曾著有「中國軍印緬遠征記」、「中印公路記」、「朝鮮上陸記」等書,這些著作至今仍是研究和評價那段歷史的重要依據。此後張仁仲赴美,曾任曼哈頓大學教授、圖書館副館長等職。
網上並未找到張先生是否去世的消息,但透過朋友確認他已仙逝多年。我們相識時,應是他在曼哈頓大學任職之際,對於一個閱歷斑斕、多次身處歷史高光時刻的記者來說,這是何等難得的返璞歸真、縱論天下的人生時段。
他很可能是某些重大事件的唯一見證者,本身就是歷史一部分;如果那時能與之把酒長談,分享珍貴的歷史時空,該是多麼有意義的生命形態。時光無法倒轉,漂泊本身是無根之水,無根往往庸俗,庸俗的漂泊抵消著歷史的厚重,它只需要網紅瞎掰,不需要歷史。
婚禮上,我問張仁仲先生怎麼知道是菲律賓登陸時,他的目光正集中在那張照片上。他個子不高,頭髮花白,身體微微前傾,聽到我的問話回眸一哂,那是他對人生的驕傲一瞥,也是歷史對後來者的深情呼喚,至今仍在我的生命中起伏滾動,讓我坐臥不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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