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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雞血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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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世紀六○年代中葉,我們湘中農村突然聽說起打雞血針對身體大補。那個時候的我們,剛走出饑餓陰影,營養缺失,發育不良,這真是久旱逢甘霖的好消息啊。

那時母親在鄉村小學教書,她去找附近的一位姓江的醫師了解情況。江醫師和我媽媽一樣,都算是農村裡有文化的人,印象中他好像是外地下放回鄉的,見過世面。江醫師說,現在的確流行打雞血針,他的親戚在北京工作,說是北京那些大城市,雞血針已經打了好一段時間了,養生效果顯著,當官的打了神采奕奕,老百姓打了精神亢奮,只是我們這個山沖角落消息不靈通,到現在才知道。

江醫師說,他的小診所就可以打,但要自己帶雞來,他只收點注射費。他特別囑咐,要公雞,而且要健康神氣的公雞,雞有多神氣,人打了雞血針後也就有多神氣。我們家正好有一隻神氣滿滿的大公雞!

幾年前,中國經歷了「三年困難時期」,民間俗稱為「過苦日子」,我正好趕上這個年代,年齡雖小,但饑餓留下的印象卻是非常深的,人人都在尋找新的食源充饑,化腐朽為神奇。人尚如此,雞又焉得生存?所以,一個村子裡自然是連根雞毛也見不著。

苦日子過後,農村逐漸有點生機,農家又開始養雞。農戶沒有經濟來源,養雞就是他們換錢的主要渠道,一個雞蛋可以賣五分錢,家裡如果有得十來隻雞下蛋,油鹽錢還是換得到的,人們形象地稱此為「雞屁眼經濟」。

我們雖不是農戶,但有養雞的條件,媽媽請農家幫忙,孵化出小雞。我們家雞的隊伍雖不及農家,但五、六隻的存量是常有的。農家養雞,公少母多,母雞能下蛋,而公雞長大後,每天的精力都耗在騷擾母雞上,不再長肉,再養,只是徒耗飼料;所以,除了留有配種的雞外,多數都是及早賣掉或殺了待客。

我們家的公雞即如此,經過篩選而留下,毛色油光閃亮,雞冠高聳,鮮紅鮮紅的,每天如大觀園裡的賈寶玉,圍著幾隻母雞開心,彷彿有使不完的精力。這隻公雞,自然就成了給我們提供雞血的「不二雞選」。

為安全起見,媽媽決定自己先試。她那時剛從長期的肺病中痊癒,身子骨很虛弱,一針打完,就感覺到走路勁頭足了不少,如此神奇,便決定讓我與弟弟也打。母子三人,拎著隻公雞,直奔江醫師家。

江醫師看上去很和善,他一邊做準備工作,一邊與我媽著聊天,無非是一些雞血針治病的案例,還說「雞血療法」在北京都登報了。說著就抓過雞,將雞翅翻開,暗紅的血管便露了出來,一針下去,殷紅的雞血便緩緩進入針管。當他問我害不害怕打針時,針尖已迅速地刺入我的屁股,一股暖流慢慢在體內脹開,我便暗暗地期待著雞血在我身上出現神奇反應。

我們三人依次注射完,此時,公雞顯得十分萎靡,標誌性的雞冠已不那麼鮮紅了。公雞是在犧牲自己,用牠的鮮血救助我們,在我眼裡,牠是我們的救星。回到家裡,我們對公雞的待遇馬上升級,將牠單獨養起來,確保餵給牠的食物不被別的雞搶走,還不准牠接觸母雞,好好休息,快點恢復。江醫師說了,雞血一個星期可以打一次,公雞造血能力很強的。

我記不得我們一共打幾次雞血,也忘記了雞血在我的體內產生了什麼奇蹟,更記不得是什麼原因讓雞血沒有繼續打下去。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隻為我們獻血的公雞,最終還是成了我們的盤中之物。

當我們還未從雞血針神話中緩過神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便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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