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飛刀

一九六三年，我在天津上小學六年級，那時電影院正在放映「飛刀華」。片中，一位姑娘站在木板前平伸胳膊，主人公捏著匕首的尖部，刷刷幾下，姑娘的胳膊上下和頭頂上插上五把寒光閃閃的匕首，都緊挨著肉皮兒。很快，我們也開始玩起了飛刀。

一開始，我們都是拿著自己的鉛筆刀到電線桿子底下玩。鉛筆刀像把笤帚，前邊寬，後邊窄，抓著刀尖甩過去，鉛筆刀打個滾兒，就砸在電線桿，根本戳不上。後來我們就用鋼鋸條做，工廠的垃圾堆裡都有斷了的鋸條，一厘米寬，很好找，我們專揀四、五寸長的，後面還要帶圓孔。

要在鋸條前面磨成斜坡很難，同學找到一個廢砂輪，我們拿著自己的鋸條輪流磨，磨著磨著，一不小心鋸條就斷，只能捏緊鋸條前端磨，磨一會兒就燙手，趕緊蘸涼水。大街上常有磨剪子的，他的木凳上有固定砂輪，帶搖把兒，可是給他錢，也不給你磨，怕家裡大人找他。    

好不容易磨出一個尖兒來，在鋸條後面纏上幾層黑膠帶，圓孔裡繫上紅毛線，就找電線桿、大樹、木板牆玩飛刀，還用我們叫「畫石猴」的石筆畫上圓圈當靶子。家家都住平房大院，院門又大又厚，最適合玩飛刀，誰都不敢，怕大人看見。

有個同學的飛刀和我們不一樣，他把很粗的鐵絲放在鐵道上，火車把頭兒軋扁後，再磨出個尖兒，後面彎成環，拴上紅綢子，甩出去就扎在木頭裡，比我們的速度都快。玩了一陣子，不知哪出事傷人了，學校開校會，老師不讓玩。我們那時也聽話，一下子都不玩了。

等我再玩飛刀，是一九六七年。文革學校停課，華北電建在學校附近蓋樓房，操場有他們工棚，一來二去和幾個青年工人熟了。一次，看見他們用鋼銼磨匕首，電動砂輪噴出一陣陣火花。那時，兩大派經常有武鬥，他們說是用來防身的。連我共三個同學，就跟他們死磨硬泡，結果，給我們每人磨製了一把真正的匕首：五、六寸長，兩面是鋒利的刃，後面焊著鐵環，我們在工棚裡還找了粉紅色的厚塑料軟管做匕首鞘。

到教室，把老師講課踩的木講台靠黑板立起來，畫上圓圈，我們開始玩真正的飛刀。這種匕首分量重，只要使勁，每下都能扎在講台上。沒過幾天，距離講台四、五米，對準飯碗大的靶子，一甩一個準。我們自稱飛刀三劍客，綠色軍挎包裡，總背著匕首四處顯擺，海河邊、公園裡隨便甩飛刀，沒人管。

那時我和父母與大哥一家住裡外屋，我把匕首一直藏在大哥屋裡連三桌左邊的抽屜底下，那個抽屜不常開。

有一天，爸媽在家，大哥招手讓我從屋裡出來，到外面。他沉著臉緊緊盯著我：「我剛才把那個，」停頓了一下，「扔海河裡了！我現在不是護著你別挨咱爸打，我是怕咱爸咱媽知道了，」他突然瞪大眼睛，一字一頓，「讓你氣出個好歹來！都六十多歲了，還上班掙錢，你看不見每天晚上都哮喘啊？」說完，扭頭回屋了，聽見他笑著和爸媽打招呼。

大哥比我大二十歲，處處護著我，我不能不聽他的。從此，再也沒玩過飛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