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堂相聚

幼時，父親常牽著我的小手逛街，買小皮包給我，送我與鄰居去看卡通電影如白雪公主等。往事彷彿歷歷在眼前，一眨眼， 那已是五十幾年前的事了。

爸爸是一九四九年隨著國民政府撤退到台灣的，說話帶著很濃厚的江浙口音。父親大學畢業，任職秘書，愛看古書，如聊齋誌異、觀音得道與王羲之的書帖等。他精通書法，常有友人來索字。

媽媽是台灣人，外祖父是農人，外祖母是家庭主婦，父親與母親是經由相親認識的。他們交往兩年便結婚了，婚後從北部搬到嘉義，成立自己的小家庭，爸爸在紙廠工作，媽媽在家相夫教子。母親婚前在銀行工作了十數年，覺得很疲憊，所以婚後安心在家當主婦，平時養養雞，照顧孩子。媽媽常說，在南部這段日子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我們這些孩子都是在嘉義出生的，六○年代鄉下地區地廣人稀，到處都是農田，到市區都得騎腳踏車或搭三輪車。我們平時白日抓蝴蝶、蜻蜓，田裡挖番薯、馬蹄，夜晚捕流螢，在那度過一個無拘無束的快樂童年。

後來父親因公司經營不善倒閉，換工作到台北，所以全家搬到北部。台北寸土寸金，地窄人稠，沒有大空地可供玩耍，出門搭公車，升學的壓力很大，還好後來考上明星高中，順利就讀心儀大學。

記憶中爸爸寡言，很疼孩子，常帶我們去餐廳吃飯，出差時也會帶上我們，當公事處理完畢，便會帶我們去動物園、兒童樂園玩，買我們喜歡的鞋子、飾品與糖果餅乾等。母親常說父親把我們寵上天了。

我考五專時爸爸還陪考，事後帶我去吃油豆腐粉絲，我還曾跟著他，早餐吃雞蛋加豆漿。高中時我跟父親提及蘇東坡傳，隔日早上客廳桌上便出現此書。

後來我大一暑假時爸爸中風住院，當時因修課不多，就常到醫院照顧他。大二寒假時，父親被痰噎住而過世，當時我二十歲，覺得與父親交集並不多，與爸爸談論古今的時間更是沒有，父親便與世長辭了。

我與母親的關係，也是因父親過世後，才變得特別親近。記得出國前，每天晚上總會黏著媽媽，談日常與心事，彷彿這世界只有我們母女倆。

後來認識外子，隨夫赴美留學，遠離家鄉。生兒子時因月子沒做好，全身痠痛，母親那時正從銀行退休，就趕來照顧我與兒子，並帶我回台治病，十個月後又隨我們回美，陪我們半年，才依依不捨回台。

後來生女兒時，媽媽帶了一大堆中藥來幫我坐月子，果然不再痠痛。因為姊姊的孩子也需照顧，母親看我身體還蠻健康又胖了，便安心地回台。過年時，媽媽總會寄包裹與壓歲錢給孩子們。

二○○九年，母親因急性肺炎入院，當時我有兼職工作，接到姊姊致電，周末便匆匆回台，到醫院照顧媽媽。母親後來轉到普通病房，還記得我曾推著媽媽的輪椅，在醫院裡逛逛，沒想這是最後一次與母親清醒時的相處。

三周後我回美，三個月後又接到姊姊的電話，媽媽因被痰噎住致腦死。我便又匆匆返台，可看著母親，卻再也叫不醒她。三個星期後，媽媽因器官衰竭過世，這是我心中永遠的痛。現在父親與母親在天堂裡相聚，再也沒有任何憂傷與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