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一甲子

早晨起來一看日曆七月十三日，在大腦的記憶儲存器裡似乎有點痕跡，乍一想，那不是我六十年前升初中考試的日子嗎？

思緒一下子穿越回了一甲子前。抹去歷史的浮塵，那天的點點滴滴逐漸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一九六三年七月十三日是上海市中考的日子，包括小學升初中和初中升高中，我家正好趕上兩個，我和我哥。雖然沒有像現在的學生和家長那麼「卷」，那麼兵戎相見，提前訂好旅館，預約了出租汽車；考場外家長圍得水洩不通，翹首以待，沿途的車輛一律停駛或繞道。但升學考試畢竟是人生道路上為數不多的幾個重要關卡之一，影響著未來的前途和命運，我們家也不敢怠慢，嚴陣以待。

父親為我們精心準備了裝備，除了必備的文具，還跟舅舅借了快手表讓哥哥戴上。我就沒有如此待遇了，將家中唯一的那個小鬧鐘裝進手提袋裡給我帶上。父親還把他那枝視若寶貝的「關勒銘金筆」讓我答題用，我那枝經常漏水的鋼筆備用。

當天一早父親去就買了粢飯油條和豆漿，說是能抵飢和營養，保持足夠的精力和體力。這在經濟拮据的我們家是很少能享用的，用心良苦的父親望子成龍的心情可見一斑。

剛出梅的上海驕陽似火，酷熱難當。獨自走到地處南區的考場盧灣中學，已是滿頭大汗，班主任老師已在那裡等候大家。考場內既沒有空調也沒有電扇，只是在後面放了兩大塊從冷藏庫拉來的大冰塊，用來降溫。考試期間不時有人在走廊裡用打滴滴涕的噴桶噴灑清醒劑，以防有人中暑。開考鈴聲一響，考場內一片寂靜，唯有外面樹上的蟬叫聒噪不已。

當時的考題是由各區自己命題的。第一場是考數學，那是我的強項，至今還記得第一題問的是十以內的質數，我會心地笑了一下，果斷下筆寫下答案。最後一題是行程問題裡的追擊問題，有點難度，略作思考後手到擒來。其餘的考題已沒什麼印象，只覺得一路摧枯拉朽，發的草稿紙幾乎沒用。一看小鬧鐘才過去了半個小時，安下心來仔細驗算、檢查了兩遍後，第一個交卷。

走出考場，班主任老師迫不及待地把我叫去，焦急詢問考題內容，並讓我憑記憶給了他全部答案，供他跟其餘同學核對。復員軍人的他對我的數學能力是有信心的，我曾多次在課堂上糾正他教學上的錯誤。

語文考試是寫一篇作文，題目是「記一次大掃除」。這次我可不敢掉以輕心，首先在草稿紙上洋洋灑灑寫滿了，然後再恭恭敬敬地謄抄到試卷上。

文中我刻畫了兩個人物：認真仔細的女孩小玲，和孔武有力但粗心草率的男孩有強；描繪了兩個場景：擦玻璃和拖地，用對比的手法表達了他們對勞動的態度和方法。只記得在寫到大掃除結束後，教室變得煥然一新時，無論如何也想不起「煥」字怎麼寫，眼看小鬧鐘快走完兩個小時，只能匆匆用拼音代替，留下一絲遺憾。

回到家按父親的要求，我憑記憶一字不差地默寫下全篇作文，母親心急火燎地拿去給弄堂裡兩位資深的中小學語文老師審閱，他們一致評價能在兩小時內完成這樣一篇作文，對一個小學生來說已經相當不容易，是篇上乘之作。

一個月後放榜，我和哥哥都如願升學，我更是考上了心儀已久的重點中學「上海市上海中學」。至今還記得收到錄取通知書時，父母親臉上欣慰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