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兒科課堂

稍早接到一封醫學院的來信，宣布今年住院醫師放榜成績。

身為服務醫院系統的教學人員之一，我們和醫學院的關係維持在固定的線上教學和安排學生跟診，雖然生活侷限於忙碌的臨床工作，不時聽見醫學院發生的事，也覺得有濃厚的參與感。

我服務的醫療體系以社區醫院為基礎，設立的醫學院因為免費，吸引了全美的高材生，而他們大多選擇皮膚科、放射科和麻醉科這些生活品質相對優渥的科別。反觀外科、家醫和兒科工作繁忙等基層科系，工作繁重、報酬相對不高，還有醫療糾紛的煩惱。

這是整個社會的趨勢，年輕人都嚮往高報酬與舒適的工作。人各有志，兒科有兒科的甘甜，未來的走向也不是我一個人可以左右的，只要把份內的工作做好做滿就是了。

這次的任務，是到醫學院為幾位選擇兒科的醫學生講課，人數不多，卻是我們眼中的寶藏。消息一出，好幾個資深兒科醫師都爭先恐後，舉手報名在星期五一早冒著塞車的風險，親自為學生們服務。

我準備了一些關於兒腎緊急常識，為他們即將展開的實習醫師生涯鋪路。想起當年剛值夜班，最怕碰見電解質異常。注射鹽水在兒科病人身上格外複雜，許多技巧全靠口訣，朗朗上口後，自信也就來了。

每次踏進醫學院，總讓人都羨慕得要流口水。坐落於洛城高級區域，整座建築物設計得宛如藝術館，採光明亮，天花板垂吊的木質裝飾如同雕塑作品。和當年在紐約就讀的老醫學院相比，那裡陰森幽暗，整年看不見陽光，和眼前媲美度假中心的校區，簡直天差地別。

陽光下培育出的學生也不同，每個人青春洋溢、笑容開朗，和當年那群長年泡在陰暗室內、快要成吸血鬼的蒼白同學們大異其趣。

我站在教室前喝咖啡，前一堂課提早結束，走出來的是個熟面孔，原來是多年前菜鳥時期的學長，如今是兒童腫瘤科權威。來自夏威夷的他，這幾年都沒有變，白袍下還是穿著夏威夷花襯衫。不同的是，當年還在單身的我們，現在開口閉口都是孩子。他的女兒已經上大學了，而我還是回想到當年我們在偏僻山區醫院值班的日子，好多口訣都是深夜裡他傳授的。

走進教室，幾個氣質極好的女孩等著聽課。兒科一向吸引女性，今年全部都是女生也不讓人意外。

我們聊了一會兒，發現她們不只對兒科有興趣，多數還都想投入公共衛生和政策領域。有一位已申請到紐約的兒童神經專科，我們聊了些關於紐約的趣事，接下來講課，她們很認真地在筆電前紀錄，短短一小時很快就過去了。

門打開時，下一位講師走了進來，竟也是熟人，是我從前教過的住院醫師，如今已是獨當一面的內分泌專科醫師。她很開心地給我一個擁抱，坐下安靜聽完我的課，笑著跟其他學生說，從前也是聽我這樣講課的。

我們都是這個城市裡小族群裡的一員，很像是大家庭裡的一份子。大太陽下，愉悅的日子也沒什麼好抱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