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架上的舊愛

一群文友去韓秀老師家拜訪，書架群書中，我一眼認出那本熟悉的書，羅莎莉·馬吉奧（Rosalie Maggio）的《如何說：適合各種情況的單字、短語、句子和段落》（How to Say It - Choice Words, Phrases, Sentences & Paragraphs for Every Situation），我立刻說這本書我也有，沒想到兩三位文友也紛紛應和，眾人相視一笑的剎那，距離驟然拉近。原來這本冷門工具書，竟是我們這些移民共同的「寫作導師」，真是有「書」一同。

我於2000年購入這本《如何說》，那時正在美國的大公司資訊部門做技術工作，整天與程式碼打交道，但職場的導師（mentor）提醒：「與人溝通的軟實力，才是職場走遠的關鍵。」  要口頭溝通、要寫電子郵件傳遞訊息，鼓勵我參加演講協會（Toastmasters ）以及多練習文筆，我都聽進去了，參加了演講協會，也購買了這本書。

這是一本英語書寫和溝通的綜合指南，它為個人、商業和專業情境提供多種即用型的短語、例句和結構化段落。《如何說》涵蓋了信件、電子郵件、演講、道歉、請求、投訴信、邀請函、感謝卡等，對於在不同情況下尋找合適字詞的人來說，都是有價值的參考。

每當我要寫重要的電子郵件或是信函時，我都會翻看《如何說》，它協助我在英文字海中，尋找出精準的字詞，提供我最快速的參考，並發揮最大的助力。

這本書對英語非母語的我幫助極大，不少印度裔的同事就曾讚美我的電子郵件，專業、英文精準又優雅；我直接指向書架：「全靠這位全天候待命的寫作教練。」

某一回演講協會的會議中，我的演講題目就是「How to Say It」，講述的主要內容就是介紹這本書對我的幫助，它強化了正式場合的有效溝通，幫助職場新鮮人理解商務和社交互動中的語氣、禮儀和措詞；它也增強了我的信心，非英文母語人士可以遵循精心設計的範例，來避免語法錯誤和尷尬的措詞；它的現成範本就像「語言積木」，信手拈來便是措詞精準的句子，讓我的英文寫作從此流暢不卡關。

這本書的珍貴在於系統化的情境分類，從慰問信到辭職函，每個主題都附上語氣漸進的範例，由委婉、正式到堅定。

2022年底，ChatGPT如海嘯般衝垮傳統寫作的高牆，我也隨機應變，順勢擁抱AI，竟愛不釋手。如今寫重要郵件，只需草擬初稿，丟給ChatGPT潤飾，幾秒鐘後便得專業回覆，省時省力，偶爾來來回回微調幾次，終稿便大功告成。此外，還可以跟ChatGPT學習到不同領域的專業知識，AI真是個萬能工具兼導師，它是我的新歡。

然而，當AI帶來的便利已成為日常，某天整理書櫃時翻出沾灰的《如何說》，書頁邊緣的某一張便利貼上還留著當年的筆跡：「Padma 40生日卡，加點幽默！」對比今日，與AI聊天請益已是常態，AI的效率固然碾壓群書，但當指尖在冰冷的玻璃螢幕上滑動時，再無紙張特有的粗糙觸感，更無書香氣味，也少了翻到某頁突然「啊哈！就是這句。」的發現快感。  

或許，這就是進步的悖論，我們用效率換走了儀式感，用完美淘汰了笨拙的痕跡。但每當AI生成的信件無可挑剔時，我總會望向書架那積灰的角落。那裡，曾住著我磕磕絆絆、卻無比真實的成長。舊愛與新歡，終究都是時代的禮物，一個教會我成長，一個帶領我飛翔。（寄自馬里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