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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懷薑(上)

剛挖出的薑帶有嫩嫩的粉紅色。(攝影∕喬葉)
剛挖出的薑帶有嫩嫩的粉紅色。(攝影∕喬葉)

1

 

也許在很多人的感覺裡,「懷」這個字的核心之旨便是懷抱的懷。於我的記憶而言,「懷」的第一要義卻是懷慶府的懷。懷慶府,是家鄉焦作的古稱。小時候,每當聽長輩們說起咱們懷慶府如何如何,我心裡總是有些抗拒地腹誹著:都什麼年代了,還府啊府的,聽起來就很腐嘛。還有,府,這就是個大院子的感覺,明顯不如「市」的氣派大呀。

直到現在,才慢慢品出「懷慶府」的意味,實在是比「市」要深遠,也比「市」更有溫度——「我們都是懷慶府的人」,和同鄉這麼敘起來的時候,儼然共用著一個家門,可不是更有溫度?

因為懷慶府的緣故,我們這一塊豫北平原,還有一個別名,就叫懷川,又叫牛角川,因它是牛角狀的。這一塊由狹至寬的豐腴之地,四季分明,日照充足,地下水豐富,無霜期長,雨量適中,不客氣地說,是種什麼什麼好,極有代表性的特產就是四大懷藥:菊花、牛膝、地黃、山藥。尤其山藥最負盛名,對,就是鐵棍山藥——就是那個男人吃多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多了男人受不了、男女都吃多了床受不了、種多了地受不了的,鐵棍山藥。

除了這四大樣,還有許多好東西。比如懷薑。

如同有羊的地方都認為自家的羊肉最鮮美一樣,凡是種薑的地方,似乎也都認為自家的薑最好——不管別地兒的薑怎麼想,反正我們懷慶府的人就當仁不讓地認為:懷薑是全中國最好的薑,也許沒有之一。

史載懷薑迄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的種植史,晉代詩人潘岳任懷慶令時,就留下了「瓜瓞蔓長苞,薑杆紛廣畦」的詩句。這薑,在這樣的地方,被種了這麼長時間,如今又成為了中國國家地理標誌產品,怎麼可能不好呢?

不過,說來慚愧,吃懷薑吃了這麼多年,我卻從不曾見過它生長時的模樣,唯一知道的是它和樹沒啥關係。唐代有個段子,叫〈楚人有不識薑者〉:「楚人有生而不識薑者,曰:『此從樹上結成。』或曰:『從土地生成。』其人固執己見,曰:『請與子以十人為質,以所乘驢為賭。』已而遍問十人,皆曰:『土裡出也。』其人啞然失色,曰:『驢則付汝,薑還樹生。』」

雖然主角是楚人,但我著實懷疑這故事產自我們懷慶府,因為其中提到了驢,我們懷慶府的沁陽就盛產驢,其特有的美味就叫做懷府鬧湯驢肉。

 

2

 

終於,這個秋天,十月末,和幾個朋友一起,在當地土著帶領下,我在博愛看見了懷薑的第一現場。

懷薑又叫清化薑。所謂清化,就是博愛縣城的所在地清化鎮。因此以我非常粗線條的理解,懷薑約等於博愛薑。當然博愛本土對此還有著極其精微的認定,說到薑,博愛人有句口頭禪:「前喬簍,後喬筐,蘇寨蘿蔔,上莊薑。」前喬、後喬、蘇寨、上莊都是村名兒,這麼說來,上莊薑一定是頂頂好的。不過以我的淺見,總覺得有點兒被神話的意思。同在一塊大地上,相隔又不遠,即使不是上莊,那其他村子的薑應該也會很不錯吧。比如眼前的西金城村。

當家的地主老兄說,這片薑田有三百畝,屬於他的有八十畝。一眼看去,果然是很大的一片地。湛藍的天空下,薑田裡呈現著悅目的秋香綠。有的薑苗已經倒地了,有的還在挺拔地生長著。橫著也好,豎著也好,橫豎交織出一種油畫的質感。

我們撒歡似地奔到地裡——不得不承認,我骨子裡就是一個農民,看見地,心就跳得格外厲害,不,應該是偽農民,要是真正的農民,應該會表現得很淡定吧。偽農民首先做的事就是庸俗地拍照。整株的薑苗高度及膝,葉片的形狀有點兒像竹子。我揪著一片葉子聞了一下,一股子不那麼濃烈的、清爽的新鮮的薑香。又好奇薑花是什麼樣兒,有朋友說,薑花是白色的,有點兒像劍蘭。

遠遠地,一些人花花綠綠地散落在薑田裡忙碌著,應該是本地的農婦們吧。走近,果然是農婦們正在拔薑,摘薑。跟她們搭訕,她們只是憨厚地笑笑,不怎麼接話。我們便也來到她們不遠處,學著她們的樣子彎腰去拔薑。拔薑拔薑,拔這個動詞,聽著就有遊戲的意思,似乎不用付出太大的體力。可是我們拔一下、拔兩下,薑依然在那裡。再加一把勁兒,拔出來的薑塊卻是斷裂的。

「不是那麼拔的。」她們笑起來。連忙告訴我們,是應該用犁把土鬆一下,再去拔。

「那邊的田壟有犁好的,你們去拔吧。」

好嘞。我們就去那邊拔吧。

 

3

 

這下果然好拔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於是我們拔啊,拔啊,拔了一會兒,便把薑們排成排,又是很庸俗地拍照。和薑拍夠了,又想和正在摘薑的農婦們合影,人家都不怎麼情願。是,我們這樣,也真是討人嫌,耽誤人家幹活兒呢。實在被我們糾纏不過,她們才跟我們勉強配合一下。合影的時候,她們笑得倒是也很開心。

拔夠了,就摘。我們識趣地把摘下的薑塊放在她們的薑堆上,聊作彌補。——不,不應該叫薑堆,應該叫薑山。把這小薑山放在一個塑膠桶裡,就叫做一桶薑山。只管讓那個「一統江山」磅礴去吧,咱們這一桶薑山,要的就是一個稚拙可愛啊。

摘薑就更簡單,就那麼輕輕一掰,薑塊就乖乖地離了根莖。剛摘出來的薑,帶著一點點嫩嫩的胭脂紅,似乎有點兒害羞,非常漂亮。她們的身上還有一點點兒浮土,可那浮土是那麼乾淨,一點兒也不髒,反而使得她們的胭脂紅更為動人——不由自主地,就把薑稱為了「她們」,這樣的小模樣,不就是少女才有的神韻?

 

4

 

那麼「薑是老的辣」的老薑,又有什麼講究呢?農婦們告訴我們,就是把鮮薑存放起來,存放個半年以上,最好是一年以上,就是老薑了。總之,是得隔年。隔年,就意味著這些少不更事的鮮薑最起碼要經歷春秋冬三季,把這世上的風霜雨雪嘗個差不多。

然後,就真地老了。

然後,就真地辣了。

然後,就像《呂氏春秋.本味》裡說的那樣,成為了「和之美者」——調和食物的美味。

朱熹在《論語集注》中的誇讚更給力,他說:「薑能通神明,去穢惡。」

毫無疑問,有這等強悍功能的薑,必定是老薑。

什麼又是最好的老薑?農婦們給我們找出一排嫩薑下面牽連著的那塊薑,說這就是最好的老薑。每到種薑時節,她們會挑選出上好的薑,讓她作母親。而這些薑做了母親之後,又會被激發出最大的能量,從而成為了最好的老薑。

也就是說,能用來做母親的薑,就是最好的老薑。這些個老薑,就叫做薑母,或者母薑。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這話,說的原本就是薑吧?或者,可以換句話說:「女子本弱,為母如薑」?

和嬌嫩的子薑們相比,這塊老薑已然是一副老母親的模樣,黯淡,滄桑,沉著。——她不美。不過,用美不美來形容她,也是不適合的。極不合適。這最好的老薑,已經超越了美。或者說,她有著最大的美。

告別時,農婦們仍在田地裡默默地忙碌。最後和我們合影的是一位臉膛黑紅的農婦。看我貼在她的身邊蹲下,她讓我離遠一些,說她的衣服髒。怎麼會髒呢?我緊緊地挨著她。她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她一定是一位母親。(上)(寄自北京)

薑田。(攝影∕喬葉)
薑田。(攝影∕喬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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