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之春

「春天在哪裡呀？春天在哪裡？」一唱這首歌就想起少兒時對春天的憧憬——青翠的山林， 紅花、綠草還有會唱歌的小黃鸝。

如果你問北國人這個問題，他們會看一下手錶，說你錯過了。北國的春天短暫得要以時計，稍不注意就到了夏天。

常常冬雪還在地上，滿眼所見都是光禿的樹木和鉛色的濃雲。但隨著氣溫火箭般地竄升，白雪潰敗之處就現出綠色的草地，彷彿一個冬天綠草就在巨大的雪被裡保鮮，完全沒有消失。天空也突然就藍了，鉛雲如蓋子般揭開。前幾天還全副武裝的羽絨服、靴子、手套、圍巾，統統熱得穿不住，只一件T恤衫就把冬天的厚重甩下，渾身輕鬆。人們缺乏日曬的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久違的笑容，騎自行車的、滑滑板、電動滑板的，各種出行工具也冒出來。身背書包的男孩在雙翹板上左突右衝，一頭長髮在風中飄舞。在冬天裡蜷縮的身體漸漸舒展開來，彷彿一個箭步就能在空中雀躍，一步跨進了夏天。

到處可看到大地甦醒的痕跡。光禿的樹幹也從鼓起的樹芽一下子綠葉滿枝了。以前不入眼的灌木突然就抽了一串串紅的紫的枝條，連玉蘭樹也掛滿了碩大的白色紫色的花朵。墨綠的松柏也在針葉尖吐出新綠。屋前屋後的花園裡的泥土裡鑽出各式各樣的芽， 讓人感嘆大自然的神奇。一年不見，我早已忘記那些是什麼花草，靜等幾天，它們會身姿伸展，伸出雙臂迎接太陽的回歸。

這時也是喜歡花草的人開始忙碌的季節。秋天的落葉要清掃乾淨，草籽、肥料等園藝工具也要開始準備，翻地的、架鐵絲網的、施肥的，很多家的草坪上就放著從網上訂購的黃色大麻袋，裡面是敦敦實實一個立方的花園土。要種的花卉早在三月的室內就開始了，暖棚搭起，種子也種在小盆裡，噴上水，等它發芽。但把它們栽在地裡，還要等到五月底，那時晚上最低氣溫也不會出現霜凍。

松鼠這個時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蹦蹦跳跳地尋找食物。一寸寬的木頭圍欄頂部成了牠們的高速公路，黑、灰、紅不同膚色、不同大小的松鼠和花栗鼠就在上面往來穿梭，忙得不亦樂乎。有時還到草坪上刨地找尋食物。不僅松鼠，連兔子也跑來對花芽進行攻擊，不等花果蔬菜幾個月的瓜熟蒂落。鬱金香出苗後要用網子罩住，一旦花苞鼓起、膨大，就成了了牠們的目標，各個擊破，弄得花園裡一片狼藉，到處散落著五顏六色的花瓣。

但最鬧心的是螞蟻，在泥土裡、從下水管或者任何可趁之處大肆進攻，不管是苞芽和花葉，一概不留情面，統統如蝗蟲般啃食乾淨。對付螞蟻也成了春天的必修課。

春天也是大型商店推出各種花卉的季節。各式各樣的盆栽、吊籃、樹苗、菜苗在大棚裡等著人們的挑選。三色堇、倒掛金鐘、萬壽菊、紫羅蘭、百合花、海棠、風信子，一排排地在放架子上或天棚頂上，奼紫嫣紅。不管家裡的園子已有多少常年性的花卉，我還是會忍不住買一堆，把春天帶回家。看了一冬的黑白灰，受不了五顏六色的誘惑，趕緊把花園裝飾起來，吊籃掛在門旁或欄杆的掛鉤上，小盒裡的花苗就要埋在土裡，一個美麗的花園是一個愉悅的心情。

消停一冬的跳蚤市場也隨著春天重新回來了。每年一次，吸引全市的人來。街道上布滿了攤販，連商店也把甩賣的東西堆在街上。教堂、公益機關也在這時賣二手書籍或其他的東西，拉選票的政黨也沒忘記這個好時機。喜歡吹拉彈唱的業餘音樂愛好者可以四、五人湊在一起，為大家表演幾曲，只為一種自我表達和幾聲啪啪的掌聲。各種吃食也在緊鑼密鼓中登場，燒烤爐上滋滋作響的熱狗，塑料盒裡自家做的餅乾糕點，大玻璃罐裡孩子自己做的檸檬汁。平時安靜無人的街道這時人聲鼎沸，摩肩擦踵，好不熱鬧。很少往來的街坊鄰里也在這時串來串去，攀談起家長里短。住戶把不用的東西放在自家的草坪上大減價處理，杯子、鞋子、玩具、廚具、書籍，只要不要的東西都可以擺出來。喜歡撿漏的人如果有時間，可以一條街一條街地逛，總能挑出幾件可心的東西。但是想找東西要趁早，一到中午就只剩下沒人要的東西，放在紙盒裡掛一個「免費」招牌。

北國春夏交接是混亂而模糊的。因為春天可以熱到二十多度，而夏天也可以是涼爽宜人。人們匆忙地計畫著夏天的出遊，要翻修的房屋，要去的湖邊小木屋，要參加的各種聚會和音樂會，春天就這樣匆匆而過。但無人會為春天的離去而悼春惜花，因為明年花兒還會再開，大地就這樣周而復始的輪迴。（寄自加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