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在其中／打造花園 園丁意外收穫

生長於城市的我，漫長的學生時代全在狹隘的公寓和校院宿舍度過。有朝一日搖身變為有房階級，望著綠草如茵的庭院和前、後兩院的花圃，不由得有點兒打鴨子上架的緊張和心虛。今後如何培養「綠手指」，種出一片繁榮，不叫鄰居笑話？

加拿大卡加利城(Calgary)園藝經驗豐富的老居民關照，此種植區必須在落霜期過後再耐心等等，待5月長周末過後，才開始翻土耕種。如果沒耐心，那麼自己造間暖房，2月就可以開始撒種培育幼苗。當時作曲教學帶孩子，已經忙得我馬不停蹄。毋須考慮，5月長周末直奔花苗圃，抱回大盆小盒各種花房培養出的花苗，直接入土。

醉心種植 從翻土到護苗

逐漸，我學會辨別土質，選擇適宜的花種，開始設計有美感而不失自然的花園。腦海中時時刻刻浮現出這一片理想花園的遠景，我對園藝產生了濃厚興趣。

黎明鳥雀初啼，晨曦中，我悄悄提著工具籃，開始翻土、播種、移植、拔野草、護幼苗、勤澆水……時有好奇的松鼠、野兔佇足觀望。

我一邊勤耕一邊輕哼著曲調，和兒一唱一答，煞是有趣。細雨微飄時，羣鳥展翅飛越枝頭的齊鳴，歡欣好比貝多芬的「歡樂頌」。陽光普照時，蜜蜂、蝴蝶、蜻蜓、知更鳥、麻雀……穿梭串遊花叢間，好一片人間樂土。

春天由靈巧的雪花蓮啓幕，隨之而來的是剛復甦的番紅花，橘紅、深紫、粉紅色鬰金香，嬌黃的水仙花 ; 5月，滿院飄浮著紫丁香的幽香，荷蘭豆花探出頭來開始往上竄，粉紅玫瑰不甘示弱，簇擁著爭艶；緊接著，潔白的六月雪甦醒、五色繽紛的牽牛花、明艶的紅天竺葵、淡雅的紫薰衣草、純柔的百合……萬花絢麗，滿園芬芳。目不暇給之餘，令人憶起萬物消逝在皚皚白雪下的嚴冬苦寒，疑似無聲無色的幻境。

落磯山麓下的卡城除了冬長夏短，且暑夏喜怒無常 : 8月曾飄雪，又有嚇得貓狗孩兒躲在桌下發抖的劈雷閃電，或是驟然下一場冰雹，大如高爾夫球。目睹花友們掙扎於狂風暴雨中，深感萬物在自然界威力下的卑微無奈與無助。雨過天晴，忙著整頓庭院，收拾殘局。奇蹟似地，嬌弱的波斯菊居然已挺身隨風搖曳生姿 ; 風暴摧殘下垂頭喪氣的罌粟花團，重新綻放展開笑顏。

花木的堅靭性，使我感動得想向它們脫帽致敬。橘紅、金黃、深紅的旱金蓮，從仲夏開始綻放，一片燦爛欣榮的花海。秋風掃落葉，滿園花兒憔悴了乾枯了。旱金蓮，仍然不斷地展示新蕾，甚至在凜冽的新霜初雪裡。花族的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數年耕耘，泥土汗水帶來的不僅是園藝的基本常識和技能，更培養出我對土地的眷戀感恩和對自然界的禮讚。同時，使我有機會接觸到其他生物。

趕跑野兔 撒辣椒粉伺候

身高腿長的傑克兔是本地野兔，耳朵特長，聽覺靈敏。起初，園藝生手如我，只管種下自己喜歡的花卉，然後翹首以待繁花似錦。豈料苦耕的結果往往成了野兔的點心。多次試圖吆喝驅趕，牠們不懼不離，稍稍移遠些，睜大了無邪的圓眼瞧著盼著，等我返身進屋，牠們火速班師回朝，再接再厲。我護花心切，決心和牠們一戰到底。

借了朋友的愛犬在園裡撒尿，不靈。買了大包血粉到處撒播，沒用。眼見整片三色堇萬壽菊矮牽牛全被咬嚙得七零八落，不禁怒火中燒。找出一罐辣椒粉，慷慨地撒盡在所剩無幾的殘花敗葉上。不久，從窗口瞥見一隻野兔，向目標潛進。我心想 : 吃吧。辣死你活該。冷不防，耳聞一聲畫空尖音，眼觀野兔跳蹬數尺之高，狂奔向樹叢。定睛一看，此兔非彼兔也，正是那隻我取名「小可憐」的瘦弱灰兔，耳朵一長一短，想是被其他動物攻擊過。我悔恨交集，決定從此要賞花，得添種不合小動物胃口的植物。其他收穫一切共享。獨樂不如眾樂。

花園內有兩棵果樹，溫馴的鹿羣也是常客。秋天我照例採摘數百枚蘋果做果醬和蘋果派。有天下午，發現七、八個成員的一大家子鵪鶉憩息在果樹下，撿嗜地上的果實。於是我取出積存的蘋果，裝滿一竹筐放置樹下。遠遠觀望鵪鶉合家大小分而食之後，集體休憩。有隻挺勇的大鵪鶉站崗放哨。瞧牠眼看四方耳聽八方，保家衛民的風采氣度，想來許多不知珍惜自家，破壞、傷害別人家庭的人類，真是人不如禽。

數十年後搬離卡城，房屋上市第三天已有買主。房地產經紀人告悉，一對新婚夫婦看到「這美麗的花園」，一見鍾情，確信這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甜蜜家園。

這是園丁意想不到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