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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1/楊世彭戲劇之路:一段師生奇遇 一齣傳奇好戲

作者在威大校側Lake Medota湖畔留影。(楊世彭提供)
作者在威大校側Lake Medota湖畔留影。(楊世彭提供)

1964年8月下旬,我飛赴美國中部名城麥迪遜(Madison)的威斯康辛大學(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攻讀戲劇博士學位。那時的我,剛剛獲得夏威夷大學戲劇系的藝術碩士學位,算是略有專業身分的研究生了。我是怎樣選讀這所大學,又是如何獲得三年的全額獎學金支付學費及生活費,卻還有段略為曲折的故事,讓我仔細道來。

美國大學的戲劇系研究院,有碩士、藝術碩士、博士三種學位;1980年代耶魯大學增添了一個「藝術博士」學位,招收有關編劇及藝團文藝顧問專業的研究生,叫做Doctor of Fine Arts,美國就開始有四種高深的戲劇學位了。

戲劇系碩士學位通常要求30個學分及一篇論文,兩年時間可以修完。藝術碩士要求45個學分加一個「全長公開演出劇碼」的編寫、導演、表演、設計方面的專業展示,外加一篇有關這個製作的論文,大概三年時間可以修完。博士學位要求40個學分,也需通過兩種外語、十幾小時的筆試及口試,外加一篇「具有原創精神及紮實研究」的畢業論文,通常需時三到五年。這些「學分」,當然是指研究院課程的學分;候選人若選修大學部課程,必須加寫額外的研究性論文,才能與大學部學生一同獲得學分。

夏大攻碩士 執導鴻鸞禧

我在夏威夷大學攻修的就是這三年的藝術碩士學位,英文叫做Master of Fine Arts,簡稱M.F.A.,我的論文演出乃是執導一齣英文京劇《鴻鸞禧》(Twice a Bride,台大黃瓊玖教授英譯),曾在戲劇系的「主劇季」盛大公演並且巡演三個外島,1963年在檀香山及台北大肆宣傳,頗出了一些鋒頭。

在美國戲劇界,職業性的M.F.A.學位算是行內的「終端學位」(terminal degree) ,表示已獲某項基本技藝,可以在劇團擔任導演、編劇、演員、布景設計、服裝設計、燈光設計之類的專業工作,而若去大學的戲劇系教書,可以擔任助理教授,以別於一般碩士畢業生的僅能擔任講師職位。

我這個從台灣來的研究生雖已獲得「終端學位」,仍感學識不足,覺得自己根本無法在美國職業劇團覓得工作,尤其是「領導群倫」的導演工作。我覺得應該再修一個博士學位,讓我有資格申請大學教職,希望將來能在戲劇系教課導戲。我認為憑著已有的職業性學位再加上個學術研究性的Ph.D.,或許在競爭激烈的大學教職市場,略易脫穎而出。

可是苦修三年到五年的博士學位,若無獎學金的資助,將是個非常巨大的「投資」,是我這外國留學生難以負擔的。也許是天從人願吧,在我1963年春正在撰寫畢業論文時,指導老師Earle Ernst博士忽然對我說,「A. C. Scott先生將去威斯康辛大學開辦亞洲戲劇研究班,也許他有獎學金,你何不向他詢問一下呢?」Ernst教授是美國有名的歌舞伎學者專家,當然消息靈通。

託教授引薦 獲全額獎金

那時我早已讀過Scott先生撰寫的京劇研究及歌舞伎研究專書,也讀過他英譯的歌舞伎劇本,早知他是亞洲戲劇的權威,也曾在紐約執導過由他英譯的京劇《蝴蝶夢》。寫信去威大自薦不久,就得到他的親筆回信,說我正是他想要的博士研究生,而他也耳聞我在夏威夷大學執導《鴻鸞禧》頗為成功的消息。他說他可以向福特基金會詢問,也許能為我爭取到一份獎學金。

這是一個極其難得的深造機會,因為Scott教授乃著作等身的學術界權威。不久之後,他來信告訴我福特基金會已經同意贈我三年的全額獎學金,英文叫作Fellowship,那是不用工作僅需勤奮讀書的優遇,與大多數美國博士生必須每星期工作20小時的Teaching Assistantship助學金相比,舒服多了。

我在1964年8月底抵達威大,向戲劇系及Scott教授報到入學。坐落美國中部的威斯康辛大學,乃美國公立大學中的「十大」之一,也是威州大學系統中的「旗艦」學府。它的麥迪遜總校區占地900公頃,就在美麗的Mendota湖側,加上一座1200公頃植物園(秋季葉色絕美),算是美國大學中最美校區之一。在這校區中,還有五分鐘一班、學生免費的公車行駛,可以隨叫隨停,也是美國大學中少有的。

Mendota湖畔的威大總校區。(楊世彭提供)
Mendota湖畔的威大總校區。(楊世彭提供)

根據維基百科,此校目前有4萬5000名學生,其中9900人是研究生。它的教職員約2萬4000人,全校的13所學院中,居然有148個碩士班及120個博士班。2018年的統計顯示此校研究發展經費共有120億美元,號稱全美大學之首。今年(2023)的統計顯示威大現有諾貝爾獎得主20位,普立茲獎得主41位,也是美國大學難得的陣容。

威大資源豐 與師成益友

剛從學生僅萬餘的夏威夷大學畢業的我,一下子進入如此規模的「大」學,我的眼界因之大開。在這美麗如畫的校區中生活三年,在極其寬敞設施齊全的學生中心遊散,在校區附近的大小湖邊釣魚,在收藏極豐的圖書館內研讀,在名教授的課堂上聽講,更有機會在學生中心大劇場研習百老匯名劇的巡演、聆聽音樂系及外來樂團的演奏,觀賞戲劇系主劇季規模宏大的公演,讓我這三年苦修獲得極好的知識靈性培養,也奠定我今後在美國戲劇系長期執教的學問基礎。

其中最最難得的收穫,就是與A. C. Scott教授若師若友、親如父子的關係了。三年從師期間,我的學問識見大增,包括熟識日本傳統戲劇中的能劇、歌舞伎及文樂。我也從他的課程中學到印度梵劇及傳統舞蹈Bharata Natyam 及Kathakali,也開始瞭解印尼皮影戲與那些劇種相當豐富的劇目。同時,我也增添了不少有關京昆的專業知識。

照說,我這個從中國出生、在台灣長大的華人學子,既占語言文字上的優勢,又有從小就懂京劇、大學時代經常票戲的資歷,我又能從這位英國老師處學到什麼專業知識呢?誰知,我的確從Scott教授處習得不少京昆學識,尤其從他書架上布滿的專書劇本。

業師A. C. Scott教授在威大排練自譯的法國實驗劇。(楊世彭提供)
業師A. C. Scott教授在威大排練自譯的法國實驗劇。(楊世彭提供)

老師有個中國名字,叫做施高德,曾在解放前的南京擔任兩年英國文化協會的官員。他在南京觀賞京昆學習著作期間,還有他與研究圖書館學的夫人在香港大學服務的那幾年,收集的中英法文京昆專書已近200本,大多是我沒看過或從沒仔細研讀的。其中還包括許多名貴的稀有版本,還有很多線裝原版專書,這些早已絕版的「祕籍」,居然都在施高德教授的書架上。

1955年至1959年,我在台大攻讀期間,大陸書籍是無法在台灣看到的,而老師書架上卻有梅蘭芳的《舞台生活四十年》,四大名旦及著名老生小生花臉小丑的劇本選集,還有中國戲曲學院出版的大量有關京昆表演、演員訓練、京胡樂譜、鑼鼓譜、名伶傳記及演技精要等等的書籍,都是我想看而從沒機會閱讀的珍本。我有幸可以隨手從老師架上取下研讀,讓我的京昆知識立時大增,也助我日後論文寫作時充當參考資料。

拚畢業總考 策略很重要

我的博士學位進程,遠比系內同期十幾位美國博士生快速,原因之一就是我比他們更早完成所有課程及通過兩種外語的測試。

當時威大戲劇系的博士學位要求完成40個研究院的學分,每科都需B以上的成績,我們也必需通過兩種外語測試。一般博士生都須選修法文、德文、俄文、西班牙文等等的大學課程,這是大家視為畏途的必要過程。我比美國博士生優勢的是本已精通中文,到中文教授處經過簡單的口試及英譯一篇中文後,馬上就通過第一外語的測試。我的第二外語是法文,當初雖曾在台大上過兩年法文,但我的「本事」早就還給那位法籍神父了。好在威大法文系比較寬厚,僅要求自選一本300頁以上的專書或小說,再由法文老師隨便抽一些片段讓你英譯,若大致沒錯,就算通過了。

戲劇系的博士研究生為了對付法文翻譯這道難關,向來「傳承」一本310頁的戲劇專書,一代一代傳下去,讓後進的同學研讀赴試。我卻別出心裁,選了一本有關京劇技藝的法文專書帶去法文系,那卻是厚厚一本400多頁的精裝書,當然是施高德教授書架上借取的。那位法文系老師隨便一翻,翻到有關京劇演員行當的章節讓我英譯。我的法文雖然稀鬆,但這行當我卻精熟,當時運用字典邊猜邊譯,有時還即興加寫感言,讓那法文老師讀得搖頭晃腦,一下子就簽字通過我那語文難關了。

我在威大攻讀兩年加兩個暑假之後,完成那40學分的課程要求;在美國同學都在苦撐通過第一外國語之際,我已經準備應付博士學位的最大難關,那就是16小時的學業筆試了。這些筆試由四位教授分別出題,每位負責四小時的學科,其中一位當然是論文指導的業師,另一位應是博士學位的副修老師;我的主修是戲劇,副修是電視電影及廣播,我選了位主講廣播學導論的老師出題。第三位我選了戲劇系的資深教授Jonathan Curvin博士,主講歐美近代戲劇。第四位教授則是東亞系的周策縱博士,曾經授我研究方法,也曾支持我出版第一本專書,對我的印象相當好。

這類博士研究生的畢業總考,英文叫「Preliminary Examination」,簡稱「Prelim」,是研究生最頭痛的一關。這種考試檢驗學生在本行學術領域裡的廣度與深度,還看學生的英文寫作能力與一般見解,很難事先準備。威大戲劇系歷來總會要求應考生重考四小時或八小時,能得重考兩小時的「判決」,學生就已沾沾自喜了。

我的記憶是那些年來極少有人16小時全部通過不需重考,而我這外國學生,居然就是這個特例,順利進入兩小時的口試。那時,四位教授都相當客氣,問題點到為止,大致詢問論文寫作方向與畢業後的事業,恭賀我如此順利通過「Prelim」,有些還讃我寫作暢順呢。

為研究戲改 翻遍黑白片

通過「Prelim」的博士研究生,有個不成文的「封號」叫做「A.B.D.」。相對於攻修的Ph.D.學位,這個「臨時封號」代表「all but dissertation」,就是「除了論文外全已選畢通過」,而這「A.B.D.」非正式學位,到大學裡教書是夠資格擔任助理教授的。不少美國博士候選人在得到「A.B.D.」之後就出去教書,繁忙之餘耽誤了博士論文的寫作,六年之內若不提繳論文,遵照威大的規矩就要重考那16小時的筆試,許多候選人也因此與博士學位絕緣了。

我的論文寫作也算順利。在我第三年讀完課程、準備考「Prelim」時,施高德教授與我已經商定把中共對傳統戲曲的種種改革當作論文題目。我花了不少時間研讀1949年至1965年之間的「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與「戲劇報」,後者是中國戲劇家協會出版的月刊,登載大批戲曲與話劇演出的消息,當然也有不少有關「戲改」的專文與文化領導的演講。這些資料都從這兩份報紙這份月刊的翻印影片上取得,那就表示必須經過特殊閱讀機讀取那15年間每份報紙每期期刊的每一頁,這些紙頁都已翻製成一格格的黑白影片,你得耐性地逐一放大查閱,看到有用的資料就立即印下來存檔,然後繼續往下查。

這是鐵杵磨成針的死功夫,也相當笨拙,但威大的圖書館雖然收藏豐富,哪會存起15年的「人民日報」及「光明日報」,更不會訂閱15年的「戲劇報」了。華府的國會圖書館應該都有,但遠在美國中部的我,又怎能長期居住華府,翻閱15年的報紙期刊呢?能夠借到這許多卷的黑白影片,已經謝天謝地了。

赴科大任教 兼寫完論文

我花了大概半年,終於把這些報紙期刊看完,也影印抄寫了不少有關文章及消息。論文的綱要早與施高德老師擬好,題目也定為頗長的The Traditional Theatre of China in Its Contemporary Setting: An Examination of the Patterns of Change within the Peking Theatre Since 1949,中文可譯作「中國傳統戲曲近代的改變:1949年以來京劇改革的模式」。

我在1966年的冬季開始寫作,一章寫好就呈交施高德老師批改,到了67年春季學期結束時,仍有一半沒寫完。那時我已獲得科羅拉多大學戲劇系的助理教授聘約,預定8月底上任。暑假期間老師夫婦也去了法國渡假,我就留在老師的研究室獨自寫作,終於在8月中旬把論文初稿放在老師辦公桌上,一家三口開了輛二手車,拖了簡單的行李書籍,長征千里之外的科州博德城(Boulder)科大總校區。

8月底我在科大選拔演員,執導大學劇季的第一齣戲,然後在9月初開學時準備三門課的講義教材,開始我畢生首次的教學生涯。課餘之暇(其實這第一學期的教學導戲根本沒有餘暇),我也開始論文二稿的修改與部分重寫,因為法國歸來的老師已看完我的初稿,把他修改的文稿及建議源源不絕地寄來。

我們師徒兩人努力了三個月,論文的最後定稿終於完成,我也在12月飛回威大校園參加論文答辯,結果三位指導教授全票通過。我在次年2月再度飛回威大參加畢業典禮,正式獲得戲劇系的博士學位,成為華人中第一個獲得戲劇專業博士的新進學者。

回想當年在威大求學的種切,不免念起早在1985年過世的Scott教授。若不是他幫我爭取到福特基金會的全額獎學金,我根本無法去威大攻修博士學位,也不會在畢業前申請到科羅拉多大學戲劇系的教職,因之展開我在美國戲劇界23年的教學、導戲、執掌系務,還有兼任科州莎翁戲劇節藝術及行政總監的業務。我與老先生的萍水相逢與長達20年的師生之誼,豈非我生命中的奇遇?

(本文作者為科羅拉多大學戲劇舞蹈系榮休教授,也是資深的舞台導演及戲劇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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