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里斯本 航海探索發祥地

葡萄牙在歐洲充其量只是個半大的小國，比其緊鄰的西班牙袖珍得多。然而它卻是15世紀航海探索大潮的引領者和發祥地，其首發艦船即從瀕臨大西洋的里斯本港灣駛出，歷經千難萬險抵達亞洲，從而牟利致富，創建帝國，使歷史更新，版圖重劃。

景色壯觀 相見恨晚

作為中學歷史課老師，我曾無數次在課堂上給學生講述葡國當年的壯舉和闊綽，惜始終無緣踏足它的國土，直到今年1月才有機會造訪其首都里斯本，親眼看到這個濱海城市的婀娜多姿和嫵媚秀麗，深為她的壯觀景色吸引，也為她市民的友好情誼所感動，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里斯本老城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到處可見的高低不平山路，坡度往往可達45度甚至更陡。而且道路大都狹窄彎曲，有的僅容一車行駛。也難怪，里斯本原本就是山城，和羅馬一樣由周遭七座山峰組成。在如此窄小陡峭的坡道上開車，若非身懷絕技恐難勝任，而且車輛的煞車須時時保持良好狀態，方可萬無一失。

我們遇到過一個年輕優步司機，他發現自己開錯了路，隨即在陡坡上朝下迅速倒退近十米，然後稍等車道上無它車時便敏捷調頭返歸正道，讓我這個乘客多少有些膽戰心驚，而他只憨厚地向我們展示了一下笑臉。

我們的民宿在擁有里斯本最著名景點聖喬治城堡的聖喬治山半腰，來自巴西的優步車司機爬坡而上，來到一個設有升降路障的交叉口後不能再上，就讓我們下了車。路障須持特別通行證的山頂居民在路邊機器上刷卡才能開通，好在我們只剩數十米的路程就到了，只是拉杆箱在石子路上拖委實不易。

放好行李已是下午3時多，趁天色尚明我們迫不可及待地向山頂的近水樓台進發，不多時就走到大名鼎鼎的聖喬治城堡。城堡門票20歐元許，老人打折，我們夫婦可略省些銅板。城堡最初規模較小，由攻占此地的德民族部落人於五世紀時在山頂建立，擇址的主要考量自然是它就在伊比利亞半島上最長的塔霍河邊，（Tagus）扼制了有效制高點。八世紀後伊斯蘭教的摩爾人占領此地，加固並擴大了城堡，同時留下伊斯蘭教的痕跡。葡萄牙的第一個國王阿方索一世於1100年間奪回里斯本，建立起自己的基督教王朝，也把這險要的城堡收歸己有。

進入城堡後一路上都有精心鋪設的台階，人們可方便地拾級而上。坡道兩邊皆是樹木花叢，極其賞心悅目。攀到山頂後可看到四周的厚厚城牆和架設於垛口的黑鐵古炮，人們可爬到城牆邊的步道上行走，更可從一個個垛口向外張望，居高臨下地眺望整個城市氣勢磅礴的全景。首先躍入眼眶的應是無數點綴在山上、坡上或是山腳下的民房，其屋頂幾乎無例外地用長方形紅瓦覆蓋，但見紅瓦片片，連綿不絕，既整齊又眩眼，彰顯這古老城市的蓬勃興旺氣息，讓人不免聯想到「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的精采名句。

塔霍河 兩座雄偉橋梁

再放眼遠望，可見即將奔騰入海的塔霍河，河面在此變得浩瀚遼闊，足有千米寬。飛架河上的是兩座雄偉橋梁，其中直接連通河南岸阿瑪達城的鋼梁名為「4月25日大橋」，為紀念1974年該日發生的「康乃馨革命」。此事變由左翼軍人發動，推翻了先前的獨裁政府，使葡萄牙從此邁向民主體制，同時也終止了葡國的殖民體系。當時普通市民紛紛上街支持變革，女同胞們把康乃馨鮮花插入軍人槍口以示贊成和平演進，反對流血事件，大橋因而得名。而靠東面的一座鋼筋混凝土大橋是1998年才竣工的現代化橋梁，跨越好幾千米寬的河灣連接東南方的另一座城市。該橋被命名為德•加瑪大橋，以紀念葡萄牙第一個成功航行到印度並取得香料的勇敢航海家。

城堡的山頂有個寬闊廣場，遊客紛紛在長條椅上小坐放鬆。我們看到兩隻悠閒踱步的孔雀，藍色的頭頸，白藍相間的頂冠，翠綠的尾羽上有圓銅片一般的花紋，很是招人喜愛。牠們逕自覓食，即便人們靠近照相也不避讓，足見與遊客已稔熟無間。等我們站到城牆垛口往下張望時，居然看到下方的紅瓦屋頂上也有兩隻孔雀，而且還從一個屋頂撲飛到另一個屋頂上。

雖然早已知「孔雀東南飛」的故事，但親眼看到振翅飛翔的孔雀尚屬首次。6時城堡關門，我們離開時天色已黑，看到好幾隻孔雀同時憩息在高高的樹梢上，還大聲嘶叫，在夜空裡發出震盪人心的回響，莫非是跟我們珍重道別？

次日上午我們趕到市中心參加有導遊帶隊講解的步行遊覽，講好的免費，但結束後參與者紛紛解囊布施小費，總合起來導遊應有一筆不賴的辛苦費入帳。導遊終究是熟門熟路的老土地，瞭解本地地理和歷史故事，一路娓娓道來，給大家提供原先不知的額外資訊。他合理有效地帶領大家在主要景點走馬看花，避免了我們自己可能走的彎路。

房子外牆 瓷磚妝點

我從里斯本觀察到的第二個明顯特點就是它狹窄街道兩旁許多房子的外牆都採用方塊瓷磚作牆面，從地面一直鋪到兩層或是三層的屋頂，這在美國是看不到的。導遊特地讓我們在一面瓷牆前停下，告訴我們這是摩爾人占領伊比里亞半島後帶來的影響，是摩爾人從中國等地把瓷磚轉而引入葡萄牙。

他介紹說，雖然瓷磚造價高，把它們一塊塊貼上牆又費時勞力，但從長久看，它們比泥灰抹的牆面持久牢固得多，能有效抵禦潮氣侵蝕。這些瓷磚表面一般都燒製著裝飾花紋，但沒有人物畫像等，進一步證明是伊斯蘭教的影響。瓷磚顏色大都是藍白相間，以藍色代表海洋，白色代表純潔與平和。當然也有部分牆上的瓷磚採用了綠或黃等色調，取決於個別屋主的喜好。由於瓷磚價格不菲，所以還發生過有人趁夜把別人的瓷磚從牆壁上偷偷拆卸下來的怪事。

下午3時後我們找到一家餐廳，雖已過午餐時間，老闆娘仍熱情招呼我們入座，讓廚師加班為我們提供了美味食品，包括油炸魚片、清蒸魚和炒肉片等。飽餐之後，我們感謝老闆娘的友好接待。她則告訴我們，她於2019年隨團去中國作過為期兩周的訪問，到過北京、上海和西安等大城市，還到過三峽和桂林這些風景名勝。

她特別提及中國飯菜的香醇好吃，我趁機說中餐味道當屬世界第一。她卻不服氣地說，葡萄牙的食品同樣美味可口。她在華時中方提供的是講西語的導遊，因為西語與葡語多所相通，所以她能夠理解。我故意挑起話題說，西語是美國第二大語言，也是拉美的主要語言。可葡語呢？這一問不打緊，老闆娘馬上回答，葡語是世界第五大語，整個巴西和許多非洲國家仍以它為主語，音調中流露出對葡萄牙先前有過的盛世的驕傲和緬懷。

貝雷區 很多紀念場館

第三天我們打車到塔霍河邊的貝雷區（Belem），它位於里斯本南部，處在「4月25日大橋」以西，已直接面臨大西洋，正是當年航海探索船舶啟航的所在港域，所以建有許多紀念場館。

我們首先到高速路北面的聖傑羅姆修道院參觀，這是個同時具古羅馬、歌特式和伊斯蘭風格的建築群，完成於1500年代。它通體由奶白色岩石築成，專為紀念葡萄牙的航海先驅而建造。它一邊的建築中間有個高聳的穹頂，而另一邊建築的四周則各有一個尖頂塔樓，顯得莊嚴肅穆，氣勢恢弘。它的內部裝飾也都精雕細刻，金碧輝煌，美不勝收。但我主要是慕名去瞻仰安放於中殿的航海家德‧加瑪的靈柩，結果如願看到了這位平躺在大理石棺槨上、雙手合十的神奇船長的石雕像。對於葡萄牙人來說，德‧加瑪的確是一個了不起的民族英雄，為國家的崛起和強盛功勳卓著，難怪葡萄牙人把那最長的大橋也以他的名字命名。

接下來我們跨過高速路上的人行橋走到河邊，仰頭瞻仰了建成於1960年的航海探索紀念碑，它是為紀念500年前逝世的葡國亨利王子而落成。紀念碑由巨大的乳白岩石混合鋼筋水泥構建而成，高度為52米，呈現當年航海家駕馭的輕帆船形狀。船頭突出於塔霍河之上，而船體上方則是迎風招展的風帆。昂首挺立船頭的正是被稱為航海家亨利的王子，其身後分立於風帆兩側的是德‧加瑪等32個為航海大業作出傑出貢獻的卓越人物，每邊各有16位。

據說亨利王子不僅盡其財力大力贊助航海，還傾力開辦了一所航海學校，專門培養國家急需的專業水手。他因癡迷航海甚至無暇談情說愛，光棍一生，以至我每講課及此，調皮的學生總會追問這位王子是否同性戀者，還好無人問到他有否參加每年一度的彩虹大遊行。

下午4時正我們來到河邊一處停泊了無數大小船隻的港口，女兒為我們預定一小時的港灣汽艇遊覽，算是一項特別享受節目，因為船票裡包括了香檳酒和桔子水等飲料的供應。除機艙內的駕駛員外，船上還有一位船老大負責解扣纜繩和端送飲料等事務，其餘時間他都站住甲板兩側為大家講述一路所見和歷史掌故等，同時解答我們的疑問。

汽艇駛過航海探索紀念碑時，船老大自然又講了亨利王子對航海業的貢獻，還指出他其實從未親自航海過，被稱為航海家似有些名不副實。我問他，你有沒有上過他開辦的航校？他說他還太過年幼，無緣上那學校。他說紀念碑上的歷史人物幾乎清一色是男人，唯有一個女性。見無人猜出是誰，他就洩底說是亨利王子的母親菲立普王后。

汽艇從「4月25日大橋」的紅色懸空鋼梁下穿過，船老大問大家這橋是否與任何橋梁相似？此考題未免太過容易，因為此橋外形與舊金山的金門大橋幾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船老大於是說，你們一定會認為這是抄襲，其實兩者也有不同。比如里斯本的橋上有火車通過，而金門大橋卻沒有，何況兩者門架鋼梁的交叉形狀也有不同。

既然講到抄襲，他又指著河對岸山頭上聳立的張開雙臂的耶穌雕像問，這看起來是否很熟悉？是的，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巴西首都里約海邊的耶穌山頂就有一座30米高的類似大雕像，建於1931年。船老大介紹說，里斯本的耶穌雕像是二次大戰後為紀念和平才於1959年建成，28米的高度雖比巴西的略低，但其下的門形基座有75米高，所以總高度其實並不差。

房價貴 司機怨聲連連

從港口返回民宿的優步車司機是個健談的當地小伙，他用明顯帶口音的英語與我們拉家常。我們問他對自己城市的看法，他說他喜歡里斯本的美麗市容和溫暖氣候，也喜歡它優越的地理位置。但他毫不掩飾地表達了對這裡居高不下房價的不滿，使像他這樣的工薪人士無法承受，只能依靠出租房。他甚至抱怨葡國政府未盡責幫助窮人，反而輕率地給來此炒房的外國富人發放特別護照，造成房源的更趨緊張。

他的話使我聯想到早些年美國曾冒出個口無遮攔的總統候選人，其競選口號竟是直白的「房租真他媽的太昂貴」，我禁不住笑出聲來，原來高房租和高房價還是個「環球同此涼熱」的通病。不料我的笑聲引發司機的誤解，以為我在嘲笑他，顯露出不快情緒，我只好連忙向他致歉。

晚上回到宿地，腦子裡仍然回想著困擾優步司機的話題。里斯本的確是個風光宜人的美麗山城，處處景色壯觀，令人窒息。然而在它光鮮表面的背後實也存在讓人不安的因素，杜甫老先生於千年前發出的「安得廣廈千萬間」的呼喚似乎在此仍能得到回響。有趣的是，正寫此文時我於2月18日讀到「世界日報」新聞，葡政府已決定取消給外國炒房者頒發黃金簽證的做法，藉以保護本國房源和市場，或許那優步司機等眾多小人物的抱怨已被聽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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