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記者拉下史丹福校長：揭發論文醜聞的貝克與校園報紙

「學生報的揭弊報導，最終讓史丹福大學校長辭職。」美國史丹福大學的學生報《史丹福日報》（The Stanford Daily），其學生記者西奧．貝克（Theo Baker）在調查報導中，揭露史丹福大學校長泰西爾拉文（Marc Tessier-Lavigne）的論文存在造假圖像數據，最終讓泰西爾拉文於2023年7月19日為此辭職，而貝克則憑其詳實報導，獲頒喬治波克新聞獎（George Polk Awards）。一個大一新生的學生記者，是怎麼寫出有如此影響力的報導？貝克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貝克在2022年11月發表一系列報導，當時他是史丹福大學的新生、才剛進入《史丹福日報》當學生記者幾個月，著手進行一項大型調查報導——貝克所調查的，是學校校長、知名神經學家泰西爾拉文所督導的研究。而之所以開展調查，是因貝克的一名朋友告訴他，在科學家討論已發表研究的PubPeer網站上，有評論指出泰西爾拉文團隊的研究結果存在偏差。

於是，貝克設法在泰西爾拉文曾擔任高階主管的生物科技公司——Genentech尋找可提供協助的研究人員，幫助他檢視泰西爾拉文的論文，也請科學誠信專家比克（Elisabeth Bik）協助檢視論文中的圖像是否曾遭不當操縱，結果是高度懷疑泰西爾拉文列為主要作者的論文中，包含了多張經過修改的圖像。

系列報導於2022年11月30日刊出第一篇之後，泰西爾拉文曾透過律師向貝克發出法律威脅，指責他的報導「充滿謊言」，不過史丹福大學校方旋即在報導刊出的隔天（2022年12月1日）就召集獨立專家小組審查泰西爾拉文自1999年到2012年之間發表的研究，發現泰西爾拉文論文中存在錯誤、多年來皆未修正，且以「異常頻繁」的數據操縱方式督導實驗室。

在重點審查的5篇泰西爾拉文擔任主要作者的論文中，有4篇被發現操縱研究數據的證據，如1999年的一項關於神經發育的研究中，專家小組發現一個實驗產生的圖像被翻轉、拉長，然後拿去做為另一個實驗的結果；2004年的另一篇論文也存在類似操作，包括重複使用同一張圖像來代表不同實驗結果；2009年的一篇有關阿茲海默症的論文，曾被引用超過800次，當中卻有重複使用、標籤不當的圖像，還有基本的生物統計錯誤。

調查結果出爐之後，泰西爾拉文在7月19日宣布辭職，但仍留任史丹福大學教職，他另表示將撤回3篇論文、以及更正2篇論文。

貝克的報導表現，則讓他獲頒喬治波克新聞獎（George Polk Awards）。貝克一開始進入史丹福大學，是因自己對多門學科都很感興趣，想要探索——例如人文學科和人工智慧倫理學，而新聞傳播一開始並不在他的興趣內。即使是在完成報導並得獎之後，貝克對未來的工作志向也仍是人文或是STEM領域。

其實貝克的父母都是記者出身——他的父親彼得．貝克（Peter Baker）是《紐約時報》的駐白宮首席記者，母親蘇珊．格拉瑟（Susan Glasser）曾是《華盛頓郵報》編輯，現為《紐約客》的特約撰稿人。不過，貝克的父母表示，在他撰寫報導的過程中，並未提供任何協助，僅提醒他必須小心謹慎。貝克與其他學生記者，所得到的協助來自《史丹福日報》的專業顧問，和合作的律師事務所無償法律諮詢。

從貝克的例子中，足見校園報發揮影響力，事實上，尋找真相、公正報導、揭露不公不義之事，是媒體的本質，同樣校園報也可以對學校發揮監督的作用。

其他的例子，還有美國伊利諾州的《西北大學日報》（The Daily Northwestern）。西北大學近期也爆出體育校隊長年以來種族歧視、霸凌及性騷擾的不堪文化。起初由橄欖球隊前非裔隊員肖特（Simba Short）出面述說自己遭到隊上成員施以公然性虐待、隊員被按壓在水中施暴、在社交酒吧被強行逼酒的經歷，然而向隊上教練們申訴後卻屢遭漠視，造成許多隊員嚴重的心理陰影。報導刊出後，主教練費茲傑羅（Pat Fitzgerald）被學校解雇，西北大學各項校隊——棒球、壘球、曲棍球、排球隊與啦啦隊等等——也連環爆出許多隊員遭受嚴重霸凌的案例。

除此之外，學校教職人員也成為調查報導對象。同樣也是常春藤聯盟的哥倫比亞大學，校園報《哥倫比亞每日觀察家》也擁有高知名度與悠久的歷史。2023年2月17日，4名校園記者撰寫一篇有關大學「公共安全與設施部門」主管與職員之間的權力霸凌。2022年9月9日，又發表一則校內博士後研究員、研究員及科學家在工作中遭受欺凌的報導，報導中述說許多受害者是女性、性少數以及非裔人士。

對調查揭發重大新聞事件的記者來說，遭受施壓或威脅時有所聞，像是貝克在調查泰西爾拉文的論文時，也曾收到泰西爾拉文曾透過律師的威脅警告，曾教導過貝克的教授也收到騷擾。貝克坦承調查校長的論文面臨了排山倒海來的威脅和壓力，也有可能會影響自身的未來。

然而貝克並不是第一位面臨威脅的校園記者，亞利桑那大學校園報《亞利桑那野貓報》（Arizona Daily Wildcat）也被爆出校園記者因報導而受到嚴重的網路攻擊。2022年秋天，校園記者奧莉薇・克盧伯（Olivia Krupp）在校園報撰寫有關校園網紅盧卡斯・帕克特（Lukas Pakter）的評論文章。克盧伯認為，擁有30萬粉絲的帕克特常拍攝短影片教導男性同學「如何與女性調情」相當不尊重女性，也批判他常對體重過重人士發表不友善言論。未料文章刊出後立即遭受帕克特眾多粉絲在網路上的圍剿，也接到許多死亡威脅。

校園是社會的縮影，校園記者和主流媒體記者擁有共同的問題和憂慮。在高度仰賴社群媒體的時代，因報導而遭受安全威脅的校園記者能否受到有效的保護，也考驗校方的能力與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