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參加老印同事的喪禮

今年春天，我去參加一位老印同事的喪禮，在新澤西州的一個公墓（Memorial Park）裡的禮堂舉行，由一位印度教的僧人主持法事。佛教雖發明於印度，如今印度人多信印度教，信佛教的我還從未見過。儀式結束就立即火化，來賓至此解散，此公墓就是他長眠之地。

解散後，我和同車的印度同事一起離開墓園，我的印度同事是素食者，我卻帶著他在半路上的麥當勞聞香下馬，坐下點餐，他不解。我說佛教習俗，從公墓開車出來，恐有邪靈尾隨，所以去人多之處繞一下，可以甩掉跟隨者，免得帶它回家。他說印度教無此一說，他是第一次聽我講的。

撒米 印度教葬禮儀式

法事由僧人與逝者家屬在禮堂前排的地上，有燭火、有誦經，有時僧人會起立，叫來賓一起朗誦經文。事後我問同車一起去的老印同事，印度各地方言不同，爲何來賓可以一起朗誦經文。原來僧人朗誦的經文語言是印度古老的梵文（Sanskrit），是大家還勉强聽得懂的。梵文是現今印度國家法定的22種官方語言之一，是官方語言中使用人數最少的。唐朝時，玄奘到印度，就是學習梵文，後來翻譯大量的佛經，他也曾把中國古籍《道德經》翻成梵文，傳入印度。

法事時，逝者的棺木也在場，法事結束，來賓排隊瞻仰遺容，家屬捧一碗米，讓每人拿幾粒，撒向棺材裡逝者的嘴部。據説黃泉路上，路途遙遠，家屬擔心逝者需要一些米粒來滋養。我的印度同事說印度教各地儀式不同，撒米粒不是每個喪禮都有的，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舊識 貝爾實驗室同事

死者是1980年代我在貝爾實驗室工作時的同事，他當時從新州羅格斯大學的電機系研究所取得學位，就來我們公司上班，我是他剛出校門第一份工作的老闆。我猜他覺得我有點像以前成功嶺上新兵訓練營的「魔鬼班長」，讓新兵一輩子難以忘懷。

他在貝爾實驗室工作了幾年，我看他工作開始進入狀況、得心應手，正在爲他高興，沒想到他卻突然提出辭呈，轉工到麻州波士頓的一家軟體公司，令我吃驚。他的新工作，雖然仍在電腦輔助設計（芯片設計軟體）領域，可是這領域很廣，内分爲不少的小領域，他的新、舊工作分屬不同的小領域。可以説他是重新出發，而不是駕輕就熟，這點也令我吃驚。

他離開後，我們每年會在電腦輔助設計的全國技術研討會見面。他每年看到我都是笑眯眯的，我注意到他的名片上的職位，一路攀升，確實值得他高興。

18年後，我貝爾實驗室的單位，被他的軟體公司買去，我們又成為同事，只是我在新澤西州，他在波士頓，工作上也沒有什麽關聯。我注意到他是我們公司一個重要產品的負責人，責任很重，他的單位有一部分研發人員遠在印度，不過他是印度來美國留學的，從波士頓遠距離管理印度研發人員，不是問題。到了此時，不但專業技術在行，他也精通管理階層待人處世之道。

看他在公司的職位蒸蒸日上，我也是很欣慰，與有榮焉。我想他應該繼續為公司努力，因爲我看他在公司的前途一片光明。再度令我吃驚，他卻提出辭呈，自己出去開公司。所以我跟他第二次同事的時間也是短短幾年。

圓夢 他自己開了公司

最近，他搬去佛羅里達州。去年秋天，我一位貝爾實驗室的老印老同事的女兒結婚，他遠從佛羅里達應邀到新澤西州參加婚禮。他一到了新州，就想到、並打電話給昔日老長官，和我聊他的近況。他說他的家族成員喜歡創業，富冒險精神，所以他從小的夢想就是自己開公司，因此他在許多公司包括貝爾實驗室都做不久。他現在的公司，有不少業界的名人，陣容堅强，顯然是明日之星，不可小覷。

他把他今日的成就，客氣地歸功於我，說要不是當年碰上我這個魔鬼班長，給過他嚴格的新生訓練，他不會有今天。我想他自己覺得幹得很有成就，若不跟我報告，彷彿是錦衣夜行，沒人讚賞；事實上，他的成就完全是自己努力的結果，我不敢居功。

病發 突呼吸困難不治 

世事難料，不到半年，去年過年時他全家回印度度假，回美國後，不久就去世。據説他病發地非常突然，例行去看全科醫生時，突然不省人事，呼吸困難，送醫院仍無法挽回。像他這樣有大志，自己的公司的業務正是如火如荼地開展，當執行長的他卻突然走了，令人扼腕。彷彿是杜甫悼念諸葛亮的：「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

他去世後，理當魂歸「故里」，可是我們都是第一代的移民，故里在哪裡？他住新澤西州的時間很短，30多年前就搬離，後來住麻州、佛羅里達州。因爲他兩個兒子現在都住新澤西州，他初到美國留學，在新澤西州拿學位，他的第一份工也在新州，所以他的家屬覺得新州反而是他的故里。這次去公墓，我聽説有其他貝爾實驗室的老印同事，退休後也在此買下骨灰位。顯然此處很受印度人的青睞，是個理想的埋骨之所。

回想剛到公墓時，我一進禮堂，同車的印度同事把我介紹給未亡人，說我是近40年前貝爾實驗室的昔日長官，來參加其夫的喪禮。她知道後，頗為欣慰。我以前貝爾實驗室的長官也是老印，他現住北加州，不能前來。這次，只有我代表逝者貝爾實驗室的管理階層，也是我能做到的微小心意，真是令人傷心的喪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