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经济去风险化的自保策略：意大利退出中国一带一路

「赚不到钱又有高风险，意大利决定退出一带一路。」意大利已正式通知中国，将退出「 一带一路」，双方原本的协议2024年到期后不再展延。意大利作为G7中唯一参与一带一路的成员国，随着中国与美国、以及欧盟关系恶化，意大利的立场愈加尴尬。而现任总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上台之后，便选择亲美政策，退出一带一路成为成为重要方向；除地缘政治考量之外，一带一路的效益远不及原先中国的承诺，也加深了意大利的退出意愿。如今，美国与欧盟都各有与一带一路抗衡的全球基础建设投资计划，意大利相当于重新归队、确认其在西方阵营中的位置，欧美围堵中国态势更加明朗。

极右派的意大利总理梅洛尼，虽抱持疑欧立场，但在外交政策上，坚定选择以美国为首的民主阵营——而在美中对峙态势早已明朗的现在，意大利的一带一路成员国身分，自然使其在欧美阵营中，陷入尴尬。

事实上，意大利在2019年加入一带一路时，曾使西方阵营感到沮丧——意大利是第一个加入一带一路的欧洲国家、也是迄今唯一加入的G7成员国，意义不言而喻；前意大利驻北约大使司特凡尼尼（Stefano Stefanini）向《金融时报》评论当时的决定，指出时任总理的孔蒂（Giuseppe Conte）政府「低估了一带一路的地缘政治意义」。

司特凡尼尼指出，2019年时意大利受中国庞大经济能力吸引，自认可以在中国与西方之间两面讨好，但是中国与美国、欧盟的关系从2019年至今持续恶化，西方阵营努力降低对中国的经济依赖，尤其在国际战略层面采取围堵中国方针，因此意大利的一带一路成员国角色愈显敏感；司特凡尼尼说：「现在G7有『去风险化』（de-risking）的官方政策，美国已经向现任意大利政府表明立场：加入一带一路，跟意大利在G7中的位置不容。」

国际政治环境如此，而梅洛尼本身，在2023年5月出席广岛G7峰会时，便已传出梅洛尼在会上就意大利退出一带一路，提出讨论；而7月梅洛尼访美，赴白宫与美国总统拜登会面时，双方也谈及了一带一路议题，此外还有乌俄战争和贸易等问题，虽然梅洛尼对堕胎、LGBTQ权利等问题与拜登立场不同，但双方对此避谈，拜登回应指出与梅洛尼已经「成为朋友」。

对于意大利是否退出一带一路，白宫当时并不公开表态支持或反对，但拜登指出意大利与美国的相互贸易将持续增加、美义经济联系会持续深化——在2022年，美义双方贸易额超过了1000亿美元。

与之对比的，是意大利与中国之间的贸易额——中国曾给予意大利「投资200亿欧元」的承诺，但迄今远未实现目标，而意大利对中国出口额也不如预期；2019年，意大利对中出口额是164亿欧元，比起2019年时的130亿欧元，仅有小幅成长，相较同期中国对意大利出口额却从317亿欧元暴增到575亿欧元，显然中国从双方的一带一路协议当中，得益要远多于意大利。

同时，中国与没有加入一带一路的法国、德国之间的贸易额，都要比与意大利之间要高得多，这也使意大利重新评估维持一带一路协议的价值。

自然，退出一带一路的决定，很可能引来中国的严厉报复，意大利连月以来也尝试寻找不致引爆中国怒火的方式好「优雅退出」，如意大利外交部长塔亚尼（Antonio Tajani）先前曾赴北京会谈，梅洛尼也在9月新德里G20峰会期间会晤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强，会后梅洛尼也仍强调希望与中国保持牢固关系——尽管她的说法是：「无论我们在一带一路做出什么选择，问题都在于，如何确保伙伴关系能够互利双赢。」

本来，若中国与意大利都没有提出退出，则双方目前的一带一路协议将在2024年3月到期后自动展延5年，而意大利政府于12月6日证实，已经正式通知中国要退出协议，届时协议不再展延，意大利不再是一带一路的成员国。

一带一路对意大利来说，经济效益不大，而事实上其号称的巨额投资，从2013年发起之初，就被美国批评为「债务陷阱外交」，而其后的发展也一如该预期——如今中国成为全球最大的双边债权国，向100多个国家提供约1兆美元的直接贷款和贸易信贷，从而成为这些开发中国家的「老大哥」，但债务国本身不佳的经济体质，加上疫后、乌俄战争以来的全球经济冲击，违约情况不断，其中斯里兰卡是最恶名昭彰的例子之一，甚至国家政治随之动荡。（延伸阅读：〈借钱给穷国的风险管理？中国一带一路回不了头的债务陷阱〉）

同时，美国与欧盟也都各自在2021年启动类似的全球基础设施投资计划，与中国抗衡的意味强烈；美国在拜登带领下，发起「重建更美好世界」倡议（Build Back Better World initiative），并于2022年重整为「全球基础设施和投资伙伴关系」（PGII），欧盟则在2021年启动「全球门户」（Global Gateway）倡议，预计在6年内投入3,000亿欧元，投资内容包括在非洲和拉丁美洲建设交通、电力和通信等基础设施。当时，欧盟称「全球门户」为「一带一路之外的真正选项」。

对于西方阵营来说，对抗一带一路，不只是在经济上与中国相抗，也在于保障自身国家安全、强化全球盟友联系。此时一带一路在开发中国家造成的债务问题和政治混乱、以及对欧洲国家提供的低度报酬，使这项巨大投资在国际间愈加声名狼藉，此时意大利的退出，既可视为西方世界对一带一路的持续看坏，也代表着欧美阵营内部的一次团结重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