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潮找掩護… 他們躲進圖書館裡「假裝」上班

對他們來說，圖書館是一個臨時性過渡的「庇護所」。從剛開始他們以為只會待一兩個月，到後來甚至一等就是一年，有人拿到好的工作機會，走了；有人還沒等到，繼續在這裡努力著。人來人往，工作與生活的焦慮還是會繼續纏住他們。

中國的失業潮還在持續。當穿西裝拎電腦的失業男女佔滿星巴克「假裝上班」之際，有另一批人躲進了圖書館，他們一如既往早出晚歸，只是上班地點改成了圖書館，為遭遇降薪裁員的自己找一個比星巴克更便宜的避風港。自由亞洲電台報導稱，有網民感嘆，當圖書館也成了「假裝上班」的天堂，是中國似已進入全面裁員時代的警訊。

據澎湃新聞報導，在圖書館裡「假裝上班」的這群人，有的選擇看書，消解負面情緒，跟自己和解；有的頻繁刷簡歷、投簡歷，找工作機會，不斷參加面試；有的乾脆做起了自由職業者，把這裡當作辦公的地方，感慨「原來人生可以這樣活」；有的準備考公考編，落榜了又繼續備考，等待一個「上岸」的機會。

3次被裁 找安全感

講述者：莫利，女，40歲

居住地：北京

我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從2023年2月份被裁員後，我開始頻繁去首都圖書館，一星期在那裡待三四天。我在圖書館只是純看書，沒有考證之類的想法，感覺沒必要了，放鬆下來了。我再卷，考出十個證來又能怎麽樣呢？

我大學畢業後在一家頂級的跨國科技公司工作，後來又去了一所信息安全知名外企工作了五六年，因為這家外企退出中國市場，我遇到人生中第一次被裁員。這些年我一共換過四五份工作，歷經了三次裁員，「身價」從月薪兩萬五（人民幣，下同）妥協到只有6000也能欣然接受。

最開始，我也沒想明白，為什麽這種事情老是發生在我身上？精神上很內耗。後來我釋懷了，這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我選擇的是IT互聯網這麽內卷的賽道，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平時去圖書館，我只帶個水杯和包，在那裡看書，偶爾投簡歷。在這裡，大家誰也不會關注誰，我覺得很有安全感。就像作家博爾赫斯那句話，「這世上如果有天堂，一定是圖書館的模樣。」圖書館就是我們的家園和避風港。

去年12月，我在離家不遠的一家國企找到了工作，做市場推廣，福利待遇可以說「砍到腳脖子」了。不過卡著40歲的年齡節點，我還能來國企工作，就當養老了。我告訴家人換了一份國企的工作，他們覺得挺好的，誰也不知道我失業的這段經歷。這些年我經歷了各種折騰，能改變的也只有自己，希望2024年風平浪靜。

瞞著父母 頻投履歷

講述者：易浩，男，36歲

居住地：上海

2023年7月被裁員後，我首先想到的是，我該怎麽辦？我在上海生活，跟父母同住，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工作沒了。他們除了擔心和焦慮之外，幫不了我什麽。我得去一個地方，消費不能高，還要有網路，環境安靜舒適，思來想去只有圖書館。我以為最多只會待一兩個月，沒想到待了五六個月。

我在圖書館的桌面就是一台電腦和一瓶水。去圖書館的第一天，我在求職網站上買了一個月的會員，給26家公司發起溝通，沒有任何結果。每天除了更新簡歷、投遞簡歷，我還會做兼職項目，每天就像在圖書館上班一樣。有時候忙起來我忘了回家，就像加班一樣。

從畢業到現在，我換過三四份工作，平均三四年換一次，近幾年經歷了兩次裁員，主要是公司部門精簡導致。最大的變化是薪資。以前找工作，我一般會要求在原來的薪資基礎上漲5%到10%，但從2023年7月份離職直到11月份，我發現自己求職時需要從原來的2.5萬元降到2萬元才有第二次面試的機會。

以前我從來沒有過危機感，很自信地覺得工資就算不會一直漲，也不會往下降。但這次失業和面試新工作讓我意識到了，原來工資會大幅度往下降，甚至還會一分錢收入都沒有。失業期間，我接了一些兼職。一方面是做戶外徒步的領隊，每次收入幾百元；另一方面是剪輯視頻。五個月裡總共面試了大概10家企業，直到去年11月才進入一家醫療企業做產品經理。

對於未來，我沒有很明確的計畫，但要開源節流，不能不顧後果去消費。同時要保持收入多元化，增加安全感。

在家苦悶 躲「庇護所」

講述者：唐婷，女，31歲

居住地：深圳、貴州

我大學畢業後在深圳一家國際貿易公司入職，剛開始做傳統外貿，後來做跨境電商，工資從5000元漲到了1.2萬元。我換了4份工作，前兩份是自己主動尋求新機會，後面兩份遭遇降薪裁員。失業後待在家裡太苦悶，心理壓力很大，我把圖書館當作臨時過渡的「庇護所」，這裡環境好，有免費水電，舒適的桌椅，還有網路，學習氛圍好，總的來說，經濟實惠。

就這樣持續了數個月，家人說貴州這邊有一家國企在招人，讓我試試。考慮到工作的穩定性，我從深圳回到了老家貴州。新崗位也是跟電商相關，工作強度沒那麽大，但沒有編制，工資只有三四千元。入職後，我一邊準備考公，一邊物色工資更高的新工作。我想要一份穩定的工作。

回到貴州後，我把學習備考的陣地轉移到了縣城的圖書館。每天晚上5點半下班，6點吃完飯後，我就去圖書館待到晚上10點才回家。我在圖書館每天聽網課，做習題，處於高壓的狀態下，最近有點厭學。去年沒考上，我累了，去考了駕照，休息了一段時間；今年又迎頭準備新的考試，又開始複習，還得繼續考，考完一個接一個，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遊「上岸」。

寫稿、備課 不算悲慘

講述者：張漾，女，40歲

居住地：南京

我本科學的是理工科，畢業後進了媒體，後來又讀了新聞傳播的研究生，在媒體行業工作了十年。2017年到2021年，我在地產公司負責品牌公關。隨著房地產行業暴雷的不斷蔓延，我所在的公司也出了問題，分公司紛紛被解散，我也被裁員。

之後我經歷了幾輪面試，2021年12月份去了一家國企，對方提出降薪20%，我也接受了。日常工作是辦公室的文宣，給領導寫材料。在外人眼裡，一位40歲的女性能待在國企裡，已經很不錯，甚至下半輩子都有保障，不用擔心被裁員了。但四五個月後我主動離職，原因是公司有著「跟別人比誰走得晚，以此來彰顯工作業績」的氛圍，我不想下半輩子在這種僵化管理的環境中工作，就辭職了。

家裡人不能理解我為何從國企離職，在他們看來這是一份很不錯的工作，我還不滿足。但每個人的追求不一樣。後來經地產公司同事推薦，我開始做商業講師，主要教公文寫作，反響不錯，慢慢地我給很多大型企業講課，成長很快。我大概一個月出去講三四次課，每節課3000元左右，總體收入肯定不如以前在地產公司，但工作時間很短，按時間單位算收益較高。

我離職後去圖書館，主要是可以在那裡看書、寫稿、備課。有一次，我在圖書館遇到一位熟人，他也被裁員了，在寫兒童文學。前段時間，我在朋友圈看到，他的作品獲得了文學獎，還蠻厲害的。我們這個行業被裁員沒有想像的那麽悲慘。

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時間比較自由，閒下來可以做自己的事，工作時間也非常有效率，平時到全國各地出差講課，順便旅行一下。當失業「被迫」休息了一個月後，我才明白，原來人生可以這樣活，不一定非得每天坐班打卡去卷。

（文中受訪者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