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過年

我離開香港好多年了，但是每當農曆新年臨近，總是懷念香港，特別是當年初來乍到，在香港過的第一個年，令我終生難忘。

我剛到之時，落腳九龍尖沙咀，在彌敦道華源樓租一間單人房，每天過海去中環一家公司上班，沒有其他親戚，第一次在香港資本主義社會工作和生活，異常興奮。

除夕那天，一下班就去買了兩瓶人頭馬白蘭地和兩條「雲斯頓」香菸當禮物，西裝革履打扮一番後，便去天星碼頭搭乘開往新界的港九火車，在大埔滘站下車。朋友王明海的家就在那裡，他邀請我和幾個同是僑生的老朋友，去他家過年。

他的家，下車稍走不遠就到，是座標準的九龍新界浮腳樓獨立農舍，遠離市區的喧囂，空氣新鮮，地方非常寬敞，樓梯邊上整齊擺好應節桔子盆栽，碩果纍纍；門上貼著福字和新年對聯，好喜慶。樓上有四、五個房間，客廳也很大，寬敞的浴室和廚房在後樓。客廳裝飾著一顆頗大的豔紅桃花和水仙，滿屋輕飄著幽幽的花香。我們應邀去歡聚、吃年夜飯。

王明海在九龍麼地道開設《華人餐廳》，幫忙的幾個朋友都是烹飪高手，年夜飯早已提前準備，菜餚豐富極了，不用說是傳統的大魚大肉、粵菜，更有德國豬腳、南洋咖哩牛腩、娘惹美食、福建炒粉、潮州炒河、車輪鮑魚、澳洲龍蝦、海參與魚翅，應有盡有；很多山珍海味，我來港前見所未見，更不用說吃了。

第一個香港年，人人大快朵頤，也是我第一次吃過最好吃的年夜飯。那年相聚在一起，大家興奮萬分，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大家雖是剛從內地來，但都是知根知底的僑生，難得第一次在香港，在朋友家裡相見，無拘無束、敞開心懷、言論自由、高談闊論。

從天南地北、上下古今、國政時局，到家常瑣事、個人經歷，無所不談。說得淋漓盡致，好像心中積留多年的話，都能一吐為快，激動得不禁引吭高歌，唱愛情、個人際遇，滿眼熱淚，附和的也手舞足蹈地跳起舞來。直到消夜後，大家睏了，才睡到可摺疊的尼龍床上。

第二天年初一，大家早早起來就相互恭賀新禧，給王怡和王維──王明海的兩個寶貝兒女發紅包。女主人黃麗娟為大家擺好滿滿一大桌的早餐，中西兼備，還有南洋的紅龜粿和烏達（Otak-otak）等。早餐後，大家又熱鬧地聊起來，反正已經放假，就開桌打麻將和耍撲克，每個人都覺得非常盡興、非常快樂。

歡樂的氛圍是香港一貫的過年傳統，到處喜氣洋洋，走在街頭，滿耳皆是「恭喜發財」的恭賀祝福，條條街道都聽得到搓麻將的嗶啦嘩啦之聲。

我們原是東南亞歸國僑生，當年雖然手握內地通行證，抵港後卻不能入境東南亞，滯留在香港。幸虧香港對我們網開一面，允許我們在香港居留和工作，讓我們過著與從前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回憶那次在港過年，是一次激情難忘的過年，是相互傾訴心聲的春節聯歡，也是離港後，我此生唯一一次、以後再也沒有經歷過的春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