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物線(三)
他可能本性貪婪,也可能像他們說的那樣,經歷過大起大落的人,會變本加厲地貪婪,對什麼都抱無所謂的態度。
2
球場重遇啟華之前,我混進了媒體做國際新聞。工資低、福利好,大半時間上夜班。白天有時閒得難受,靠體育運動發洩剩餘的精力,打球、游泳、健身,什麼都玩一下。
其實我這幾年過得挺折騰,專業和生活區域一變再變,舊朋友、舊同事幾乎斷絕了往來。唯有啟傑,啟華的二哥,一直保持著聯繫。去年我從外面重返佛山,也是他給我接的風。
啟傑比我大好些,我本科畢業時,他正在讀在職研究生,讀完研又辭職讀博。啟傑讀博後不久,我也辭職重新回到學校讀書。人事關係錯綜複雜的老國企,終究不對我們的脾胃,我們很難在這樣的環境中混出個模樣,前後腳走了。
當晚回家後,我打電話跟啟傑說了偶遇啟華的事。啟傑說:「啟華現在生意做大了,換了個人似地一天到晚炫富,開著賓士、寶馬到處亂竄,我擔心哪天他會被什麼人綁架了。」
啟傑現在在廣州一間大學做老師,挺清閒,養了不少花草蟲魚,看他朋友圈,最近又養了貓和狗。他愛心滿滿,就是不肯結婚,三十好幾,還一天到晚吊兒郎當,到處遊山玩水。他們家的基因不錯,老大、老三是碩士,老二是博士,老四啟華雖然高中都沒讀完,可生意做得大,富甲一方。
重遇啟華那天晚上,好不容易熬到他說累了,散夥,各自回家。大家都喝了酒,我想自己打車回家,但楊教練熱情洋溢地說這點香檳不在話下,香檳壓根不算酒,跟女人們愛喝的糖水差不多,比啤酒還淡!他非要送我回家不可。
我十分不喜歡話癆,但這天我一連遇到兩個有強烈傾訴慾望的人。啟華剛把我折磨完,現在又輪到楊教練。我剛上車,他便吱吱喳喳地講開了。剛才因為啟華要說話,他就一直乖乖的話很少。
他讓我介紹朋友跟他學球,多帶啟華練球。他說多跟啟華在一起,對我有好處,因為啟華很有錢,而且視金錢如糞土,吃喝玩樂不在話下。
到了我住的社區門外,他停了車但拉著我的手不讓下車。多年的網球生涯令他的手老繭密布,我的手被緊緊握住,渾身不自在,硬把手抽走又顯得無禮。
他讓我安排記者採訪他,以提高他的知名度。他的意思是說,他的專業水準很高,多年來,為推廣本地的業餘網球事業嘔心瀝血、不遺餘力。現在學生不多,是因為他以前是個低調的人,不事張揚。現在他想通了,想要多吸收學員、想更有效地推廣網球這項有益身心的運動,所以他要勇敢站出來,奮不顧身,拉高知名度、提升人格魅力……
胡言亂語,不堪入耳。可能是腸胃無法適應剛才那些高檔食物,我有點想吐,可是他還在絮絮叨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如果殺人不算犯罪,我馬上就殺了他,想都不用想。我只是碰巧在報社混口飯吃,做國際新聞版的,如何能給體育記者派任務?再說了,他充其量只是個名聲狼藉的糟老頭子,並無半點新聞價值。
啟華和楊教練,一個向我炫富、一個讓我把他包裝成明星,以便財源廣進。
第二天,我去廣州找啟傑吃飯。
我和啟傑還在汽車廠上班時,啟華年紀小,無頭蒼蠅似地四處瞎撞,找機會發達。他跑業務,無底薪,拉到生意吃牛肉,拉不到吃蚊子。我和啟傑不忍心他吃蚊子,有吃有喝總喊他。
有次他喝高了,說我義氣,也是他的哥,等以後他發達了,要狠狠地報答我。現在回想起那段日子,我們三個沒有背景的年輕人,單純可愛,又窮又快樂。
我感嘆,啟華終於美夢成真,變成了大老闆。啟傑卻替弟弟謙虛,說他現在用的其實是銀行的錢,誰都搞不清他到底欠了銀行多少錢。他是表面看著風光,其實家裡人替他捏了一把又一把的汗……他女朋友才叫有錢,房地產老總,開張美容卡花三百萬。
一張美容卡三百萬?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有錢人的世界我不懂。不過,也正是錢多到不知怎樣用的女人,才會隨意買輛寶馬車給趙啟華這樣的花心男人開,跟大人給小孩買玩具一個道理。
啟傑說:「昨晚,啟華打電話給我了,說要找你幫他做點事。不管你有沒空,你要應承下來。」
「什麼意思?」
「總之不管他讓你做什麼,你答應他就是。有我做你的後盾,你不用擔心,搞不好你還能賺點外快。」
「他讓我殺人,我也要答應嗎?」
「殺人的話,我幫你殺。」
3
星期五晚上,啟華打電話說正與朋友在KTV,讓我也過去玩。當時,我剛與一位女性朋友吃完浪漫的晚餐,正手拉手在壓馬路,就告訴他沒空。
他又說:「那這樣吧,明天你不上班,到我公司來玩玩,早上我過來接你。」說完,未等我答應便掛斷了電話。老闆做久了的人大都有點野蠻。
第二天早上,我還在睡覺,他便打電話來說,在社區門外等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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