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難平（二一）

「媽，我喜歡自由自在自己住。我不想伺候他，我也不想要他伺候我。等我老了，我就賣了房子去養老院。春天她爸比我大，男人又沒女人命長，復婚了，是我伺候他走，他怎麼能伺候到我走？」

「你不復婚，他不能動了，難道你不管？你不管就是春天管，你捨得讓春天放下工作去伺候她爸嗎？你辦病退要好好工作的，沒幹出什麼事，卻去伺候那個人，我想想就心痛。他不是說，他不需要別人伺候的嗎？他不是說，他離開誰都能活得好好的嗎？」

「媽，我不僅僅是為了我爸，是我不想上班了。」

「萬一春天結了婚，那邊也是獨生子，孩子的壓力多大啊。你們倆互相照顧晚年，也是為了孩子著想。媽媽早晚會離開你的。哪天我動不了了，你就送我去臨終關懷病房，我不要你管。我要拖累了你，我會死不瞑目。」

「媽，你別說了。」

我媽很堅決，這件事說了有四、五回了，反覆要我保證一定會做到。我知道，因為我爸拖了一年多，那段時間，我失眠、消瘦、白髮叢生，兩次腰椎錯位，我媽恨我爸拖累了我。我是我媽的替身，使喚我就是使喚我媽。他這輩子都在使喚她，她不甘心，也不平衡。

我說，這是身為兒女的責任，我媽冷笑：「怎麼不使喚你哥？他成心的。」

他們是怎麼從一對佳偶變成怨偶的？是日積月累的付出嗎？是單方面付出後的爆發嗎？真正的愛不是不求回報的嗎？那，真正的愛，真的什麼都不期待嗎？

我剛剛會走路，就學會端著飯碗送到飯桌邊的我爸手裡。再大一點，我爸一碗麵條吃完，手一伸，我媽和我比誰手快，誰搶到都笑著去廚房，再盛一碗放在我爸面前。（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