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難平(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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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他們也同情我,讓我去安靜的角落睡一下,說他們會幫我哄著煩躁不安的老父親。
假期時,孫景睿回到長沙,他差不多每天都去醫院,逼著我回家休息。我們倆離婚多年,很少見面,我不想在最憔悴、最無助、最軟弱的時候承他的人情。但他似乎不懂這些,我爸也忘記他只是前女婿,他更願意孫景睿在他身邊。他給病友和病友家屬說他的女婿是大學教授,特意趕回來的。說這些的時候,他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
我無力拒絕了。我哥在廣州,每個月回一趟長沙,在醫院裡也是打電話、接電話,幾乎頂不了什麼事。我爸說孫景睿是我們家的頂梁柱。我從來不知道我爸還有審時度勢的智慧。
我機械地照顧父親,學著說別的家屬對病人說的那些話。我爸有時候聽著受用,有時候每件事都不對,非要我一趟、一趟去找醫生、護士。當他有體力抱怨時,我倒感覺好了點,我努力笑出來,努力尋找他感興趣的話題。我逐漸感覺到我爸的鬧騰是在逼迫我媽來醫院伺候他,哪怕不道歉,只是遞給他一杯水,聽他發火,讓他發洩。他越是這樣,我越不想去說服我媽。
有時候,我也希望我媽想通了,願意妥協,讓我爸如願以償地離開。但那是出於她願意,而不是被子女逼迫。在他們倆生命的最後時光裡,犧牲一個人的意願和自尊,只為了滿足另外一個人。
照顧我爸的日子裡,我媽似乎更恨我爸了。她說我爸是為了報復她,才那麼折騰我的。身為兒女,我能怎麼辦?日子一天天挨過去,眼看著我爸和癌細胞和平共處、爭鬥、被打敗、被吞噬,一點一點的,直到他耗盡了身體裡不多的脂肪、血肉,最後變成皮包骨頭的活骷髏。(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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