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佛(八)
女孩銳利的目光好似舞台上的追光,打在她身上,讓她心裡一顫。
小姨和女孩到底說了什麼,會不會說出她來此地的目的?
「我當然,是在廠裡……上班啊。」她支支吾吾地答道,「我還能,還能去哪裡呢?」
「可你小姨很奇怪,說你身體不好,要我多照顧你一點。」女孩快人快語,「你到底哪裡不舒服啊?」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沒有哪裡不舒服啊,挺好的啊……就是上班有點累。」她低著頭,快速走到床前,假裝吃力地坐了上去。
「你要是有什麼不舒服,千萬要說啊──」女孩嚴肅地叮囑道。
如果女孩知道真相,還會這麼說嗎?她垂手坐在那裡,就像一個受審的犯人,須臾間喪失了所有傾訴的慾望。
那天晚上,女孩在被窩裡與男友煲電話粥,壓低的聲音中不時爆發哧哧的笑聲。她的心不由一緊。她擔心被掃地出門,在臨墟的大街上流浪,或不得不去住那種十五塊錢一個晚上的旅店,牆壁上沾著星星點點的蚊子血,被子裡一股腳臭味。
第二天一早,久雨初晴,窗口望出去,世界煥然一新。
她空腹去了醫院,等化驗單出來的半天時間裡,她穿過集市和街衢,又一次來到山腳下。雨後的階石上布滿苔痕,山路一片泥濘,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前行。
戴墨鏡的占卜者不在那裡,美術培訓學校裡也沒有羅丹的身影,幾個學生正在搬家,書籍、畫稿散落一地。空教室裡,一座磕掉半個下巴的伏爾泰頭像仍擺在窗台上,深邃的眼神凝望著暗處的蛛網,眼前好似蒙了一層陰翳。她從山的另一側下來,走進烈士陵園裡,把每塊墓碑上主人的生卒年分,從頭到尾反反覆覆讀了好幾遍。(八)
FB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