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二）

「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給你更好的生活！」七年之後，她只用了這一句話，試圖抹掉那張白紙上的黑字，了結孟凡心中的那個結。消失了，又現身了，一句話就完結了？當然，還有裝修豪華的大房子、錦衣玉食。她是有底氣的，孟凡的英國留學能夠實現，也來源於她手中豐厚的鈔票。

她只是不知道，這些都成不了那把鑰匙，打開孟凡上鎖的心。那把鎖，任由經年累月已經鏽跡斑斑。

原來是她離不開她，現在似乎變成了她離不開她了。特別是在孟凡出國之後，愈發明顯。她想要纏繞住她，用愛的名義，雖然這愛在孟凡看來已經過期了，就像是當年冰箱裡的食物，散發出陳腐的味道。

已經過了保質期的食品，她還必須吃下去嗎？孟凡已經不是當時的那個她，沒有選擇。可是，又能夠一棄了之嗎？不能夠，不忍心，或者是捨不得丟棄。就這麼依然食用著，不去看日期標識，當作還沒有喪失營養。

要命的是，近些日子，兩個人在社會上保持和扮演的角色，發生了轉換。她成了女兒的她，她成了母親的她。

「我戀愛了。」她說，興沖沖宣布：「是在網路上認識的，我們倆默契得不要不要的！」

「不好。」她說：「網路上的那一頭，你知道是人還是鬼。」

「當然是人，我和他已經視頻了好久了。」她還透露了網友邀請她見面，就在下個月。

「你說，我穿什麼衣服好呢？」她眼中的小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似乎要飛出螢幕來了。

「其實，是說什麼話好呢？」她說，那個他在美國，兩個人還有著語種的差異。

談話的碎片，忽然在孟凡腦海中飛濺，自動黏合成為一片資訊。難道她是故意消失？果然，失聯的第三天，孟凡收到一封來自她的延遲郵件，解密了她遠渡重洋見男友的神祕行程，還信誓旦旦地說，抵達美國之後一定會聯絡她。可是，如今，她食言又失聯。

加州聖貝納迪諾縣警察局，接到了一個署名為孟凡的中國女孩從英國發來的網路報案：

「我的母親名叫雅琴，來自中國，於2023年10月4日從深圳飛到洛杉磯來見男網友，在棕櫚泉市突然失去任何聯絡。如今失蹤一周了，希望美國警方能予以查找！」

與此同時，孟凡還把求救信在各大網站上發布。「亞裔女孤身赴美，初見男友雙雙莫名失蹤」的新聞，在網路的汪洋大海上，頓時激起了一陣陣漩渦。

之二：她和他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失了心的女人，而網路是有可能捕捉到那顆心的網。

所以，這就是雅琴流連於此而戀戀不捨的緣由。

自己已經快要五十歲了，如果說世界曾經虧欠過她，但是也用某種方式補償了她，她還要索取什麼？

其實不是她貪心而需要，而是想要被需要。即便是自己的女兒，也不再需要她了。也許從那一年那一刻她不告而別地離開她，她就失去了她。

那個時候的舉動，雅琴知道自己的解釋說服不了女兒。但是女兒感受到她當時的感覺嗎？就像是一件心愛的衣服，被撕扯成了抹布，用髒了、用舊了，一扔了之。而那個被丟棄的舊抹布，還是自己。

青梅竹馬、郎才女貌，即使不算得門當戶對，雅琴賭注依然是白頭偕老。可是頭髮還沒有一根白，男人就變了臉、變了心。這樣狗血的劇本竟然被她一頭撞進了，她無法面對曾經熟悉的一切，包括自己，除了一走了之，就剩下了一死了之。

雅琴坐在洛杉磯通往棕櫚泉市的小火車上，連通城際之間的小火車行駛得並不飛快，比起國內獵獵如風的高鐵，簡直比蝸牛好不了多少。唯一的好處是能夠看得清沿途風景，窗外不至於是令人眼花撩亂的快閃畫面。其實也沒什麼景致可看，除了隨處可見的棕櫚樹。

又見棕櫚，又見棕櫚。雅琴記得生活在北方的自己平生第一次見到棕櫚樹，是坐在晃晃悠悠的綠皮火車上，她的心情空洞而灰暗，是棕櫚樹重新點燃了她。高高大大的樹幹，樹葉碩大，手掌一般張開的姿態，像是敞開的擁抱，也像是太陽的輻射光芒。

「當我到來的時候，深圳全是土，灰濛濛一片；當我離開的時候，深圳到處是高樓大廈，霓虹閃爍。」後來，當雅琴講述自己孤身一人南下闖蕩經歷之時，如是開頭。

棕櫚樹對於雅琴而言，是一種轉折的意向象徵，也是好運的啟蒙，因為在棕櫚樹之下，她轉行做貿易，挖掘到人生的第一桶金。而這個位於西方的城市就叫做棕櫚泉，從名字上推斷，應該不僅有參天的棕櫚，還有柔情的溫泉。豈不是冥冥之中來自上天的預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