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為他留一盞燈（三）

「完全聽不懂，也不知道是哪裡的方言。」萊莉亞這樣說，讓來人十分失望。

就在這個時候，安娜從櫃檯後面走過來：「是阿拉伯文？」兩人點頭。

安娜轉向盧卡斯：「為何不請哈倫幫忙，他懂得無數阿拉伯方言。」

兩人同聲問道：「哈倫是誰？」於是，盧卡斯只好細說從頭。

這一天的結果是，來人開車，載著安娜來到埃及餐館。不知那人跟老闆說了些什麼，只見那老闆滿心歡喜地跟正在用竹籤串羊肉的哈倫講了些什麼，哈倫便解下圍裙跟著他們走了。老闆最後一句話是：「明天見，哈倫！」倒是用英文說的。

三人返回復健中心，安娜回到了櫃檯後面的座位上。萊莉亞按鍵後，把錄音機遞給哈倫，另外那人則遞給他紙筆，就在盧卡斯放筆記電腦的小桌上，哈倫一字一字用英文寫下了一個地址，又一個地址，第三個地址。再次開機，核對無誤，哈倫按鍵關掉錄音機，把錄音機還給萊莉亞，把那張寫了地址的紙，遞給了那位滿臉凝重的男人。

趁著那人在手機上搜索的空檔，萊莉亞溫和地詢問哈倫：「這是怎樣的語言？」

哈倫笑說：「古波斯語與意第緒語的雜亂組合，今天，在伊朗南部還有人用……」

那人終於關掉了手機，拿出名片，遞給哈倫，並且很鄭重地感謝了哈倫的幫助，匆匆出門，離開了。哈倫看到名片上「聯邦調查局」的字樣，就很自然地將那名片交給了盧卡斯。下午不必再上班，哈倫滿心歡喜，高高興興來到老圖書館看書，整整逗留了一個下午，才回家吃晚飯。關於這一天的奇遇，他一個字也沒有跟家裡人提起。

幾天之後，萊莉亞很興奮地告訴盧卡斯和湯姆，境內恐怖分子利用廢棄倉庫囤放的火藥順利被破獲，真要感謝哈倫。兩位男士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沒有說話。

一個溫暖的春日上午，萊莉亞穿著莊重的回教服裝，帶著水果糕餅來到哈倫的家，拜訪哈倫的母親。這一天家中只有母親一人，其他的人都上班去了。主客兩位親切地聊了些家常話之後，萊莉亞拿出一份文件，告訴老人家，哈倫的語言天分為他提供了一個更好的工作機會，一個提供語言協助的公司很樂意聘請哈倫。萊莉亞很仔細地談到了薪水、工作時間、醫療保險等等細節。老人家開心地拍手：「在這樣的地方工作，要不了很久，哈倫就能存夠錢上大學了。」

這一天晚上，哈倫同姊姊上網查詢這家位於維也納小鎮北邊瑪科林地區的公司，果真信譽卓著。幾天之後，哈倫辭掉餐館工作，走馬上任了。

春雨綿綿的一個晚上，哈倫在老圖書館裡跟盧卡斯談到他的新工作，也談到他將協助一個旅行團前往埃及，行程兩個星期。主要的遊覽地點是開羅和亞歷山大港：「這是一個學者的旅行團，只有四位旅客。他們要參觀的重點是開羅的博物館和亞歷山大的圖書館。我從來沒有去過這兩個城市，很興奮……」盧卡斯沒有流露任何興奮的表情，只是囑咐哈倫：「一路小心。一路平安。」

果真，哈倫返家之後，並沒有十分興奮地談論博物館和圖書館的藏品，倒是帶回了好幾本精美的圖冊，讓哈倫的家人非常興奮，也帶回了一條精美的小地毯送給父母，讓兩位老人家十分歡喜。

清洗哈倫帶回家的衣物，哈倫的母親從孩子的內衣上，聞到了自己熟悉的沙漠的味道，心裡一凜。找了個四下無人的機會，母親問兒子，開羅和亞歷山大都是城市，怎麼會有濃重的沙漠味道？哈倫笑答：「吹進開羅的風都帶著沙漠的味道，逃不掉的……」然後西裝筆挺地拎著公事包，搭乘公車上班去了。

晚飯後，換了運動衫的哈倫來到老圖書館，跟盧卡斯說：「媽媽聞到了我的髒衣服上面沙漠的味道……」盧卡斯點點頭：「希望你沒有『出埃及』……」哈倫苦笑：「還好，還在蘆葦海西岸……」接著又笑了：「錢是好東西。要不了多久，我就有足夠的錢上大學了……」盧卡斯沒有接話，默默地看著哈倫。

「說到埃及，您知道嗎，我們全家都是英國足球俱樂部利物浦的堅定粉絲。因為利物浦前鋒薩拉赫是埃及人，是穆斯林，是我老爸心目中的穆斯林球王……」哈倫的聲音裡帶著笑意：「其實，我最感動的不只是薩拉赫進球的英勇風姿，而是他接到球友的妙傳，射門成功之後與球友的互動。球友妙傳成功會在胸前劃十字，薩拉赫攻進球門後，會跪地感謝真主。信仰完全不同的人卻會擁抱在一起，共同慶祝利物浦的勝利……我覺得，那真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瞬間……」哈倫眼中淚光閃爍，盧卡斯若有所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