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共鳴

紐約（New York）街頭的深秋，早晨已經帶有一絲涼意，出門時我竟然打了個寒噤。

我提著購物袋走出地鐵站，準備到法拉盛（Flushing）王子街的超市購買一周食物。身邊行人擁擠，道路車水馬龍，當街角的紅燈亮起時，我停在斑馬線上等候，不急不躁。我轉過身，發覺身邊有名頭髮全白的老人，他背有些駝，偏瘦，手裡拎著一大袋蔬菜，看樣子不輕。他肋間的塑膠袋更重，帶子深深勒進老人的肩膀，我下意識凝視，那袋子裡有高麗菜、番茄，還有幾瓶優酪乳，看起來沉甸甸的。

老人臉上掛著細細的汗珠，呼吸急促，風吹來一副顫抖的模樣。行人通行的白燈突然亮起，人群奔湧，我放慢腳步，悠閒信步，老人走得比我更慢，幾乎要被人潮推倒。我忍不住伸手去接他的袋子，說：「老大爺，讓我幫你拿一會兒吧。」老人愣了一下，抬頭看我，眼裡先是戒備，隨後才露出一點笑意，輕輕點了點頭。我接著問：「老大爺，你住在哪裡？」老人家笑著答：「我就住在附近。」我想，反正現在自己有閒置時間，不如幫人幫到底。就說：「我可以送你回家嗎？」老人瞅著我問：「你不趕時間？」我誠實說：「我不趕時間。」老人答：「太好啦，謝謝你。」

一路上，我們聊了起來。他說自己姓李，來美已經三十多年了，年輕時在餐館、衣廠打工，如今老了，老伴前年走了，兒女都在外州工作，絕大多時候只能一個人生活。他平時不會買這麼多東西，但今天剛好要補一些米麵油鹽蔬菜，就多拿了幾樣，想不到這麼重，累得差點走不動。

我問：「你年紀這麼大，為什麼不申請家庭護理呢？」老人笑一下答：「能做就自己做，我不想濫用政府的福利。」老人的話讓我肅然起敬。

老人帶我走了兩條街，然後停在一棟老公寓前。我注意到，他走路時常停下來喘口氣，我把他肩上的袋子也拎在手裡，的確有些沉重。老人覺得過意不去，又想要回，我輕描淡寫地說：「挺輕的，你放心。」實際上，袋子很沉，我手掌都被勒得生疼，但我心裡卻是熱呼呼的，這樣賣力助人，內心更快樂。

在公寓樓下，老人接過袋子，連聲道謝。我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送到家門口。」但老人說公寓有電梯，不好意思再浪費我的時間了。說完，他從袋子裡取出一瓶優酪乳，執意要送給我解渴，我堅決謝絕，舉手之勞哪需要酬謝？我推門目送老人家進去，他的背影在暗黃的大廳燈光裡顯得孤單，我頓時生出一股心酸。在電梯門口，老人轉身對我笑了笑，那笑容讓我心頭一熱，感覺那份量比兩袋食物還重。

往回走的路上，因為雙手沒有負重，我覺得有些寒意，但心情不無舒暢。紐約綿長寬闊的街道，往往讓人的冷漠感變得強烈，孤寂萌生。如果人與人之間守望相助，哪怕一個小小的舉動，於微細處也能產生讓彼此溫暖的共鳴，不單是身體，還有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