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聖節之夜

西雅圖（Seattle）的深秋季節幾乎天天下雨，某個禮拜六傍晚，我趁雨勢暫歇，到門外信箱去取信。對面鄰居剛從外面回來，他家小女孩一看到我，喊了一聲：「Trick or Treat（不給糖就搗蛋）」，她的聲音嫩聲奶氣的，非常好聽。但我身上哪有糖啊？只能尷尬地對她說「今天沒有」，她父母也沒說什麽，趕快帶著她進屋去了。

我回到家看了日曆，確認萬聖節還沒到，可能對面鄰居剛帶孩子去買糖果，而小女孩已經迫不及待準備要過節了，而這也勾起我對萬聖節的回憶。

過去每年臨近萬聖節，我都會早早就買上一大袋糖果，等到黃昏過後，孩子們穿著各種鬼怪、巫師、巫婆的服裝，挨家挨戶地要糖果；有時我的糖快發完了，小孩還源源不斷地來，我就到附近的加油站買些小包糖果繼續發放，那時的萬聖節真是非常美好。

可是，在二○一九年以後，新冠疫情使萬聖節的盛況從喧鬧變得冷清，雖然商場裡仍販售很多糖果，我也依舊買來，可是連續幾年，沒有一個小孩登門取糖了。我們街區有對老夫婦，過去每年萬聖節時，他們會穿戴著動物造型的衣褲和帽子，拿著糖瓶子給小孩們發糖，既可愛又搞笑；可是那晚，我只見老先生獨自一人，抱著頭落寞地坐在家門口。我走上前去問他的老伴呢，他說她幾個月前被病魔奪走了生命，他身旁的大玻璃瓶子裝滿了糖，在等著孩子們到來，但是沒有人來。他仍然守著這個節日，心中懷念著他的老伴，回想著過去那些快樂的時光。

然而，老先生是堅強而樂觀的。他後來說了一句「這就是生活」，並從瓶子裡抓了一大把糖給我，我拆了一顆吃在嘴裡，糖總是那樣的甜，可我心裡感受到一股辛、辣、苦澀的滋味。

後來的萬聖節也不見老先生發糖了，聽說他已去了療養院。雖然他家門前冷落了，但從前的畫面還是使我記憶猶新，我在想，如果對面的小女孩能夠見到當年發糖老夫婦的裝扮衣著和風趣姿態，一定會興奮地大叫。小女孩家是疫情以後才搬來的，那時她才幾個月大，而現在她還是太小，不知道那段慘痛的事件是怎樣摧毀生活的。但那天我從她天真可愛的模樣中，預感到節日的景象要回歸了。

萬聖節當天，我準備了兩包糖果，小孩還是久未出現。當我開始失望時，忽然聽到門鈴響，我興奮地提起了糖果袋子，雖然今晚只有兩組人來要糖，但總比前兩年好。孩子們的裝扮也和過去有點不一樣，一個人的臉完全遮住，一個人穿著四不像的動物服裝。

不管世界如何變化，生活還是要繼續，歴史留下來的傳統，以及伴隨著一代又一代孩童成長而影響深遠的萬聖節，將以它獨特的魅力在這片土地上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