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退休的牽掛

在醫院病房上班時，長期處於高壓與耗損的工作壓力，導致我倦怠感悄然滋長，甚至萌生離職或提前退休的念頭。

特別是看到我的姊姊與姊夫退休後過著令人嚮往的生活，經常上山下海、四處旅遊，一年總要安排兩到三次出國旅行。對他們而言，旅行不僅是欣賞沿途風光，更是一場場探索在地美食的饗宴。他們的生活豐富精采，讓我深受觸動，也開始與外子一同規畫未來的退休旅程。

可惜，計畫總趕不上變化。外子在我改變職場跑道後不久，突發心臟病，雖然康復情況良好，但飲食必須嚴格控制，只得提前退休。我們原本的旅遊夢因此擱置，持續過著簡樸的田園生活，在家種菜耕作，享受平靜的日子。

我原在醫院上早班，天未破曉便得匆匆出門，如今半退休，雖仍習慣早起，但已無需趕路奔波。我悠然漫步在菜圃之間，看晨光灑落在葉尖，聽露水低語，一夜抽長的瓜蔓、新冒的小芽，總能讓我心頭一暖，眼角漾出微笑。

種菜別有一番樂趣，每天彎腰鬆土、澆水除草，不僅鍛鍊了身體，還能享用親手栽種、無農藥無化肥的有機蔬果，現採現吃，鮮美多汁，營養也更完整，讓人吃得健康又安心。同時，這樣的小農經濟也能有效節省買菜開銷。

種菜的過程本是療癒心靈、帶來成就感的時光。然而，在種植過程並非全然無憂，總隱藏著些許不確定與難以釋懷的牽掛。

我們家距離小溪流岸約半哩，那裡野生動物多。近年來，加州（California）連續乾旱，草木枯萎，打亂了原有的生態平衡，影響了小動物的棲息與食物來源；尤其是加州地松鼠，牠們遷移至人類住處挖地洞築穴，從院子沒有鋪水泥的土地鑽出來，在不同季節直接啃食作物，造成災難性的損害，簡直成了我的頭號敵人。

春天萬物復甦，我將室內培育的瓜菜苗移植到菜地裡，看著它們抽芽長葉，心中撫過一抹寧靜的喜悅。然而，好景不常，松鼠竟大搖大擺地侵入院子，瞬間啃光了所有嫩尖與嫩葉。植物失去了生長點，幾乎無法挽回，只能重新育苗，我的心血也彷彿被推倒重來。初夏杏子開始成熟，只要一隻松鼠現身，就能咬掉上百顆果實，牠們只咬甜美的底部一口，然後丟棄，滿地散落著被啃過的殘果，讓人既心痛又憤怒。秋收的蘋果和初冬依然掛果的柿子，也無一倖免，遭到牠們肆意蹂躪，攪亂了我心中原本的平靜。

我們使盡千方百計，在圍牆四周灑軀鼠劑、用鐵絲網保護蔬果，卻無法抵擋牠們銳利的牙齒，竟然隔著網子也能精準而徹底地咬噬；而用氣體填洞和裝超聲波軀鼠器等防衛，只是白花錢，根本無效。

真沒想到半退休狀態下，有了更多時間來種形形色色的瓜菜，卻變成天天與地松鼠的菜園戰爭。

凝望著劫後餘生悄然長出的小黃瓜、一株株挺拔茁壯的印第安玉米在風中輕輕搖曳，心中泛起一股深深的感恩與欣慰。心想，那些仰賴農作物為生的農人，也同樣面對著季節的無常與意外的波動，慶幸自己無須承受經濟壓力，能守著這片土地種蔬果，本身就是一種幸福。只是這幸福裡，難免摻雜著與「自然共處」的各種考驗。這樣的生活，既不平靜，也絕不無趣，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