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稚語

兩歲大的女兒曉音，忙忙叨叨地在玩具堆裡挑撿玩耍。剛教完課的我，身心疲憊，擔心著不認真的學生，我嘆了一口氣，曉音抬起頭，瞪大了亮晶晶的雙眼審視我。

曉音問：「媽媽在生氣？」我搖頭，她繼續問：「在擔心？」我仍然搖頭。小人兒跑到我跟前，又問：「妳不快樂嗎？」然後輕撫著我的手，她柔聲細語地說：「快樂些，我唱歌給妳聽。」耳邊響起「祝妳生日快樂，祝妳生日快樂。」瞧她引吭高歌的模樣，我的疲累一掃而空。

每次到加拿大卡加利（Calgary）中華文化中心借兒童故事書，我們會去搭乘街口的一○四號公車，司機哈維是一個樂意助人的模範公民。有一次，一個太太剛上車，突然驚呼一聲，説她出門前忘了關爐火，身材胖乎乎、頭頂光亮的哈維，一聲「別擔心」，他踩下油門，把大巴士直接開往那個太太家，在大門口等到她返車，才開回公車路線。

哈維愛孩子也愛狗，座椅旁總準備著糖果和狗餅乾隨時發送，乘客都成為哈維的好朋友，公車上一團和氣。

有一天下午，我們剛搭上回程車，曉音一本正經地對哈維説:「You are so pretty.（你真美）」哈維聽了縱聲大笑，全車乘客也笑了。曉音的童言童語，道出童心所體會到的「內在美」。

聖誕夜時，曉音泡在澡缸裡，她慢吞吞地擦洗著，喃喃重複：「聖誕老公公會誇讚，妳真乾淨。」我催了幾次，她不肯出浴，於是我靈機一動，告訴她該準備點心，送給今晚辛苦發送禮物的聖誕老人。她聽完一蹦而起，要我趕快幫她穿上睡衣。

倒了牛奶，碟子上放了兩塊下午烘焙的餅乾，一切就緒，終於是講床前故事的時間了。她爸爸還沒說到兩句，曉音又跳下床來，為什麼呢？曉音要把餅乾、牛奶從廚房挪移到電視機前的茶几上，因為她說：「聖誕老公公吃點心時，喜歡一邊吃一邊看電視。」

終於哄曉音入夢鄉，假扮聖誕老人的我們，快速吃完點心，曉音的爸爸不忘撒些餅乾屑在碟子裡，以添加真實性。我們接著抬出藏在衣櫃中的粉紅三輪車，小心翼翼地放在聖誕樹下。

清晨睡眼惺忪，抓緊了照相機在客廳門口等著，期盼能捕捉到小人兒驚喜的表情。

豈料，曉音嘟著嘴，拒絕瞧一眼禮物，氣沖沖地奔向大玻璃窗，往冰天雪地一片銀白的外界張望。她懊惱又失望地訴苦：「等了聖誕老公公這麼久，為什麼他不到我房間説聲哈囉？」

曉音三歲生日前，外婆來了，讓她興奮不已，時時想表現自己的能幹，喝牛奶叫她用小杯子，她偏要拿大杯子。手一滑，整杯牛奶潑在地上。

我們擺出父母威嚴，遞給她一塊抹布，叫她擦乾淨。外婆既心疼小孫女，又不想干涉女兒和女婿的管教，愁眉苦臉地站立在一旁。曉音自有下台階的妙法，她接過抹布，勤快耐心地擦抹著，並申明：「現在我是童話故事裡的灰姑娘仙杜瑞拉（Cinderella）。」

帶曉音去動物園，豔陽高照，我牽著她的手漫步走向目的地，心底有份歉然。別人家的孩子車進車出，我不會開車，從一歲起，她就被我拖著上下公車，在烈日下或深雪裡舉足而行。

正想替她擦拭額頭上的汗，曉音駐足，幽幽地説：「媽，我唯一不喜歡『活著』，是因為『死亡』。」我緊緊地握住她的小手，才四歲大的小不點兒，一語道出生命的短暫脆弱。

童言稚語，表達出人的真性情，更可體悟出善良與真誠、包容與信任、希望與失望，以及幽默與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