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抽血色變

許多人聞抽血色變，我也不例外。還記得許多年前，我在居住的北加州小鎮醫院驗血，當護士問我是否願意由實習護士為我抽血？我雖然心生膽怯，但瞬間湧上為了協助新進護士的念頭，我沒有多猶豫，便硬著頭皮一口答應了。然而實習生的手法確實有待改進，那次抽血痛得我再也不敢發這種自告奮勇的慈悲心了。

日前兒子說他周六需要帶孫女貝兒去凱瑟（Kaiser）醫院抽血，他接著表示一想到這事就發愁，因為幾個月前，他和媳婦帶著九歲的孫子，一同陪六歲的貝兒去抽血，結果既狼狽又尷尬。

先是孫女害怕到大哭，他們夫婦及護士費了好大的勁，在掙扎折騰中，才勉強抽完血。孫子從未抽過血，看了妹妹死命大哭，又見針筒上的血，他竟嚇得也大哭起來，而且哭得比妹妹還凶。兒子說，最後他們夫婦一人抱著一個抽搐不已的孩子，倉促地離開醫院，至今餘悸猶存。

這次貝兒又需要抽血檢驗，媳婦也很害怕抽血，又不忍心面對女兒受罪，於是責成兒子獨當一面帶貝兒去醫院，並說不能帶孫子同行，因為那無異是火上澆油。到了周六那天，我在家中也納悶著，不知兒子將如何應付這趟艱難的抽血之行。

近午時分，兒子打電話來，樂不可支地說一切OK，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我狐疑地問怎麼回事？他說在出發前，貝兒還哭哭啼啼地賴著不肯去，好說歹說，勸上了車，一路上兒子小心翼翼地不敢威嚇，只能苦口婆心，諄諄善誘貝兒要乖乖抽血。

到了抽血室，貝兒先是遲疑卻未哭鬧，不久她出奇地鎮靜，在護士的引導下，他們完成了抽血。貝兒的表現完全異於前一次的恐懼，並充分合作。她除了獲得多名護士的嘉許外，也拿到許多漂亮的貼紙。

事後兒子傳來了照片為證，貝兒拉起衣袖讓爸爸拍了一張小手腕上臂貼了膠布，下面皮膚還帶有些青紫色的照片，她一手握著一疊貼紙，另一手翹起了大拇指。看到這張照片，媳婦及我全都跌破了眼鏡。

貝兒的態度從懼怕變成勇敢接受挑戰，順利抽完血，當下令兒子驚訝不已。兒子為獎勵她，在回家路上，便帶她去Target百貨公司挑一樣玩具當獎賞，貝兒下了車問爸爸：「可不可以買三樣東西？」兒子問她為什麼？她說媽媽和哥哥都害怕看我抽血，不敢一起來，我要為他們各選一樣東西，鼓勵他們以後不要害怕抽血，要勇敢一些。兒子聽了豈有異議，隨即為女兒的巧思舉雙手贊成。

我們都百思不解，為何貝兒的態度在短時間內有那麼大的落差？原來是在去抽血的路上，兒子想到我日前告訴他，關於他姊姊小時候打針逃跑的往事，於是他講給貝兒聽。那是在女兒五、六歲時，我們返台探親，有一天我帶她去附近的兒科診所看病，當護士手持針筒準備打針時，女兒嚇得一溜煙地跑開了，不但跑得快，而且跑出了醫院，護士和我在她後面追趕，好不容易追上她，費了好大工夫才讓她就範。

孫女在車上仔細聽她爸爸說到她最喜歡的姑姑，在她同年齡時曾發生的糗事，她聽後不語，到了醫院，她緩緩下車，竟沒有兒子預期中的哭鬧抗拒，反而坦然面對抽血。

我們都覺得不可思議，並極力稱讚貝兒，因為除了她媽媽及哥哥怕抽血見血以外，連我這個老阿嬤也自嘆不如，我們稱讚她是家中最勇敢的楷模，樂得她手舞足蹈。兒子歸功於我曾適時告訴他，四十多年前他姊姊打針的趣事，他說孩子的思維，往往跨越了大人認知的常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