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歡歌的長河

我一個人搭公車，抵達維吉尼亞州（Virginia）的維農山莊 （George Washington's Mount Vernon），通過安檢，我好奇地四處打量大廳，遊客稀少，一名工作人員主動詢問我：「你需要幫助嗎？」我致謝，估計他看我是亞洲面孔，就認為英文不好。

華盛頓故居的大門被圍屏遮住，裡面在裝修，所以進不去。我隨意參觀旁邊的廚房、工具房、馬廄等。繞到主樓後豁然開朗，綠茵的陡坡下，橫亙一條波光瀲灩的大河。彼岸的林木茂盛，錯落有致，在藍天白雲映襯下，美不勝收。

迎著風，獨立山頂，頗有君臨天下，俯瞰萬頃流動風景的豪邁。柵欄裡圈養著幾隻羊，在溫和的冬日下，專心地咀嚼飼料，也咀嚼明媚的陽光，有時嗷嗷幾聲與林中的鳥鳴應和。青黃參差的草叢間，綻放一朵小黃花，我羨慕它能生長在這裡，櫛風沐雨渴吮朝露，寒披雪花又夜枕月華，可以寂聽濤語。

我嚮往河裡的一滴水，自由地流淌，一路逍遙奔赴大海之約，飽覽山川之俏，觸摸草原之秀，擁抱春風之柔，親吻落花之香，與皓月同眠，和驕陽相舞。無論在哪裡，水常是那麼灑脫，無聲無息地潤物，匯聚成汪洋的磅礴力量。

順著曲徑，來到華盛頓夫婦的冢墓，簡樸而肅穆，漢白玉的棺槨朝向他深愛的波多馬克河，在那濤聲裡長眠。站在星條旗下，仰望這位偉人的靈柩，我虔誠而緘默，輕悄悄地走過，唯恐打擾了這片寧靜詳和。

他用雙手描繪出這個國家的宏偉藍圖，為世界指引出民主自由的方向；他辭謝總統寶座，返回山莊，甘願當一介普通公民；他深愛這片土地，拒絕王冠，不搞個人崇拜，卻受到億萬民眾擁戴；他超越了無數的帝王和聖賢，他屬於這美麗的山莊，這壯美的河山，最珍貴的名勝。

山林靜寂，松鼠在枝椏覓食，坡上鋪滿黃葉，那是樹枝寄給根的信箋，層層疊疊，寫滿脈絡清晰的追思。農場的菜畦，只見十幾隻肥鵝正搖頭擺尾地踱步。在人跡罕至的小路上，我漫無邊際地步行了半個多小時，正擔心自己迷路，突然後面駛來一輛敞篷電動車，我讓路，駕車的英俊青年問：「你在這裡工作嗎？」我搖頭，他接著問：「你要去哪？」我僅會說簡單的單詞：「door.gate.」他將座位上的文件袋移開，並說：「這裡周遭幾十里有許多岔路，我送你。」

車子東拐西轉，將我專程送到遊客出入口，走出山莊大門，遇到一名安保人員對我說：「祝你擁有開心的一天。」返程的公車上，除了女司機，只有我一名乘客，不久上來一個推購物車的老太太，顫顫巍巍看似腿腳不便。過了幾站後，又上來一個推嬰兒車的女士。當她們上下車時，女司機都耐心地等候，將車身向右側傾斜，以降低高度，看來頗為敬業。

我坐在車窗旁想，一個社會的文明程度，是看它對弱者的尊重和扶助，絕非是對強者的個人崇拜。

一路欣賞風景，這裡的美麗清純地流露，沒有絲毫矯揉造作，就像那條波多馬克河，還有那棟白牆紅瓦的山莊，永駐世人的心田。那條浪濤歡歌的長河，浩浩蕩蕩地滋潤兩岸的沃土，是一脈永不枯竭的思想洪流，澆灌出太平洋上自由之花，歲歲年年，濤聲依舊，芬芳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