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鎖之旅

不知為何，自從女兒有了弟弟後，「媽媽比較喜歡弟弟」的誤解就一直深植於她的腦海裡。我察覺後特別注意自己對她的言行舉止，尤其是姊弟倆在一起的場合。

只是這麼多年來，無論我多麼地小心翼翼，女兒這個心結始終沒完全解開，可是她也從未彰顯憤怒或有絲毫忌恨，對我依舊孝順有加，對弟弟也愛護備至，只是不時就會冒出「媽媽比較喜歡弟弟」這句讓我百思不解的話語。直至多年後此次母女結伴同遊台灣，在二十小時的飛行旅途中，母女倆的這塊心結才得已徹底化解。

女兒去年生日許願，希望能有一次寶島台灣之旅，這想法真的令我又驚又喜。她五歲來美國，十八歲那年有一個台灣暑期工作經驗，接踵而來的是她人生中一連串的打拚歲月。直至去年她的長子進入大學、次子升上高中後，突然興起想要造訪幾乎被她遺忘近三十年的出生地。

既然有願望，那麼就要實現，首先選定旅遊時間，然後聯繫台灣親友，接著購買機票和禮物，陸陸續續準備了大約三個月，母女倆終於在去年十二月七日自華府搭機啟程，踏上了十二天的寶島之旅。母親和女兒都是首次短暫離別各自家庭結伴同行，一路上我靜心傾聽女兒細述她的夫婿、兒子、朋友和事業等事情，說到激動處我給予安慰，談到成功處我給予喝采。

她感謝我一直以來對她的培育和付出，使她成為一位有能力兼顧家庭與事業的女性。女兒的真情告白直搗我心深處。接著我就反問她，為何總覺得我比較喜歡弟弟？她說因為我經常指責她的不是、糾正她的想法、嘮叨她的言行舉止，但這些似乎都不曾發生在弟弟身上。

女兒接著說，但自從她為人母、親自教育孩子後，才領悟到母親的職責，總是會對調皮搗蛋、活潑好動、不遵守常規而犯錯的那個孩子，採取嚴厲管教和指導；對另外一個乖巧聽話的小孩，就沒有諸多異議。她自認對兩個兒子的愛絕對是公平均等，但是女兒的小兒子就雷同當年的她自己，總是覺得媽媽比較喜歡哥哥。當時的我聽了欣喜若狂，深藏心中多時的莫名心結，剎那間融化無遺，真是應驗了「養兒方知父母恩」。

飛機即將抵達台灣桃園機場的那一刻，近鄉情怯之心油然澎湃。驀然回想起女兒出國前曾經短暫就讀私立教會幼兒園的情景，那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去爭取入園。從小活潑好動的她，喜歡和小朋友玩耍，一直嚮往去住家附近的幼兒園就讀，但因年齡不足無法如願。

有一天，我牽著她漫步途經那所幼兒園，她看見修女校長在校園內，立即掙脫我的手，迅速跑到修女面前，噗通一聲跪在修女面前磕頭，嘴裡說著：「姆姆吉祥」。修女受寵若驚地問：「妳叫什麼名字？快起來吧！」她用不太標準的兒語回應：「我叫潘薇冰，謝謝姆姆。」頓時我大吃一驚，不知她是如何知道姆姆這個稱呼？我趕緊上前向修女校長解釋孩子喜歡上學，等足年後就來報名。

修女校長立刻拍手鼓掌說：「這可愛的小女孩能言善道，如果家長願意，學校可以提前讓她入學。」一周後她就如願以償進入幼兒園，在那裡度過了近一年的快樂時光，然後一別就是經年。

如今再踏上這個闊別多年的出生地，當年的小女孩已是二個兒子的中年媽媽，當年的年輕媽媽如今已是二個孫兒的外婆，只是不知當年的幼兒園是否還安在？走筆至此，千言萬語只能感嘆時光飛逝，但是母女間的這條解鎖之路卻是崎嶇難行，顛簸了數十年，終得煙消雲散，雨過天晴。